晏聽南聽完這漫長而扭曲的往事,沉默了許久。
祠堂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細(xì)微聲響,和晏弘懿粗重的喘息。
他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說完了?”
晏弘懿一愣。
晏聽南抬起眼,眸色沉得透不進光。
“你的悲劇,源于你的識人不清,你的偏執(zhí)多疑?!?/p>
“阿月背叛你,是她的錯。”
“奶奶救贖你,是她的善。”
“可你把阿月的罪,強加給所有你無法掌控的女人身上,用你的恐懼和狹隘,去折磨控制后代?!?/p>
“我媽做錯了什么?她只是愛我父親?!?/p>
“我爸做錯了什么?他不愿意成為你維系權(quán)勢的聯(lián)姻工具!”
“蘇軟又做錯了什么?她只是愛我,而我也愛她!”
他向前一步,氣勢逼人。
“你不是為我好,你是為你自已。”
“你害怕失去掌控,害怕承認(rèn)錯誤,害怕面對那個曾經(jīng)被欺騙,變得不再完美的自已!”
“所以你把自已困在過去的陰影里,拉著所有人為你的痛苦陪葬!”
晏聽南字字誅心,砸在晏弘懿搖搖欲墜的心防上。
“你口口聲聲的晏家基業(yè),早就從根子上爛透了!”
“因為它建立在你扭曲的恐懼和掌控欲之上!”
“我不是你。”
“我不會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已,更不會讓過去的幽靈,掐滅我現(xiàn)在的光?!?/p>
“蘇軟,我要定了?!?/p>
“晏家,我不要了?!?/p>
他拿出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個倒計時界面。
“還有半個小時。”
晏聽南看著臉色驟變的晏弘懿,語氣冰冷。
“半個小時后,你藏在瑞士UBS保險柜里的,那些關(guān)于早年軍工訂單特殊處理的所有原始憑證和記錄,會同時出現(xiàn)在七家國際媒體和五國金融監(jiān)管機構(gòu)的郵箱里?!?/p>
晏弘懿愣了一瞬,怒極反笑。
“聽南,你還是太年輕?!?/p>
“你跟我談倒計時?我玩槍時,你還沒投胎?!?/p>
晏弘懿向前踏了一步,燭光將他佝僂的影子拉得扭曲,投在森然牌位之上,帶著褻瀆神圣的猙獰。
“你以為,我敢動蘇軟,會怕你掀桌子?”
他抬眼,渾濁里翻著森冷。
“你賭贏了,我身敗名裂?!?/p>
“可你賭得起蘇軟嗎?”
“蘇軟在滇南腳邊,離緬國一步之遙。”
晏聽南眸底血色一閃而逝,周身氣壓驟降。
晏弘懿滿意地看著他細(xì)微的反應(yīng),嘴角輕扯。
“半個小時?”
“好啊,你盡管按下發(fā)送鍵。”
“你那邊按鍵的瞬間,我這邊一個電話,她立刻就會被送過河,到緬國那邊好好享福?!?/p>
他刻意放緩語速,享受著凌遲對方的快感。
“你當(dāng)然能找到她,晏大總裁手眼通天,我從不懷疑?!?/p>
“但找回來需要多久?一天?三天?還是半個月?”
“這段時間,足夠發(fā)生很多故事了?!?/p>
“也足夠讓緬國的蠆盆,把她從里到外徹底清洗一遍。”
“緬國那邊有的是法子,把一塊美玉碾成碎渣。”
晏聽南的拳頭在身側(cè)攥得死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晏弘懿看著他極力克制的樣子,笑容更深,帶著扭曲的快意。
“你說,等她回來,還會是那個在你懷里撒嬌耍橫的蘇軟嗎?”
“她那樣一個細(xì)皮嫩肉,漂亮扎眼的小姑娘,在那種三不管的地界,會經(jīng)歷些什么?”
“等你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玩爛了,骨頭縫里都浸著臟東西?!?/p>
“心理創(chuàng)傷這東西,像附骨之疽,會跟著她一輩子?!?/p>
“我知道你不在乎她干不干凈,還會掏心掏肺把她捧回來?!?/p>
“她自已呢?”
“她會不會一做噩夢,就看見那些男人的臉?”
“會不會你一碰她,她就想起因為你而在泥沼里打滾的日子?”
晏弘懿的聲音帶著惡意,拋出最致命的一擊。
“她還會愿意讓你碰嗎?午夜夢回,她尖叫驚醒,推開的是不是你?”
“聽南,毀掉一個人,從來不是取她性命?!?/p>
“而是毀掉她賴以生存的光,和她愛人的能力?!?/p>
“你確定,到那時她還會選擇你嗎?”
晏弘懿直起身,臉浸在陰影里。
“聽南,感情用事,就是你最大的軟肋?!?/p>
“你舍不得她受一點傷?!?/p>
“所以,你輸定了?!?/p>
祠堂內(nèi)死寂一片,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晏聽南靜立原地,燭火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跳躍。
他抬眼,聲線薄而冷。
“所以,您是不打算放人了?!?/p>
不是疑問,是結(jié)論。
晏弘懿拄著拐杖,渾濁眼底翻涌著掌控一切的得意與積年的偏執(zhí)。
“放了她?可以。”
“但條件是,你從此不能再和她在一起。”
“要么,保全一個完好無損的她,你們此生不復(fù)相見?!?/p>
“要么,得到一個身心破碎的她,你們互相折磨,直至愛意消磨成恨。”
“二選一?!?/p>
晏弘懿瞇眼,享受獵物低頭的前奏。
見晏聽南沉默,知道籌碼已壓下,他朝陰影處揮了揮手。
慕初霽低著頭,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裙,端著一碗顏色更深的湯藥,怯怯地走了進來,步履猶豫。
晏聽南掠她一眼,眸底無波。
“喝了它,然后上樓和她在一起,我會讓人全程直播給蘇軟看?!?/p>
“徹底斷了蘇軟的念想,也斷了你的后路?!?/p>
慕初霽將藥碗遞到晏聽南面前,不敢看他。
晏聽南垂眸,視線落在那碗湯上,良久,忽然輕笑了一聲。
他伸手,接過了慕初霽遞來的碗。
晏弘懿眼底掠過一絲得色。
然而,下一瞬。
哐啷——!
清脆的碎裂聲驟然炸響!
那只瓷碗被晏聽南狠狠摜在地上,湯汁四濺,碎片橫飛!
“晏聽南!”
晏弘懿怒喝。
“爺爺,您病得比我想的深?!?/p>
他一字一頓,聲如寒鐵。
“我說過,我晏聽南,不是你能擺布的棋子。”
他目光轉(zhuǎn)向一旁嚇得僵住的慕初霽,語氣陡轉(zhuǎn)。
“慕助理,戲還要演下去嗎?”
晏弘懿臉色驟變,猛地看向慕初霽。
“你!”
慕初霽在他吃人的目光下,瑟縮了一下。
卻強撐著沒有后退,反而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了晏聽南身側(cè)站定。
這個動作,已然說明了一切。
“不必看她。”
晏聽南淡淡開口,截斷了晏弘懿驚疑不定的視線。
“她棄暗投明的速度,比您想象的要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