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聽南低眸，慢條斯理把眼鏡摘了，折進(jìn)胸袋。

“爺爺這一巴掌，是家教，還是公審？”

他開口，聲音因臉頰的腫痛帶著一絲極低的磁啞。

“家教？你還記得家教？！”

他向前一步，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晏聽南。

“晏成峰！林家！還有我安排在總部，在各地分公司的那些人！”

“一夜之間，不是進(jìn)去，就是架空！”

晏弘懿眸色沉如鐵，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晏聽南，你好手段！好大的手筆！”

晏聽南輕笑，站直，指骨撫過唇角血絲，捻在指腹。

“二叔公一房，這些年借著晏家名頭，在星熠做了不少臟事?！?/p>

“晏成峰性侵?jǐn)控敚旨疫`規(guī)操作充當(dāng)白手套。”

“證據(jù)確鑿，司法已介入?！?/p>

“我依法辦事，清理門戶，避免集團被拖累更深。”

“至于您安排的那些人，能力配不上位置，遲早要摔。”

“我只是提前，把絆腳石清走?！?/p>

“爺爺，臟枝不剪，整株爛透?！?/p>

“我舍不得晏家，才舍得他們?！?/p>

晏弘懿冷笑，聲線壓得極低。

“晏聽南，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提不動刀了？！”

他抬手，枯瘦指節(jié)敲在拐杖頂端。

晏聽南微微傾身，目光鎖住晏弘懿。

“對，爺爺，您老了?！?/p>

“判斷力下降，用人失察，縱容蛀蟲啃噬集團根基?！?/p>

“有些臟東西，您舍不得清理，我只好代勞?！?/p>

“臟錢，臟事，我替您掃地，省得晚節(jié)沾灰?！?/p>

“晚節(jié)沾灰？”

晏弘懿怒極反笑。

“好一個晚節(jié)沾灰！”

“晏聽南，你這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戲，你明知道動他們就是動我！”

晏聽南牽了下唇角。

“是您親自把我請回來，賦予我全權(quán)處理棘手問題的權(quán)力?！?/p>

“如今問題正在解決，您卻來質(zhì)問解決方法？”

“你！”

晏弘懿被他噎得氣血翻涌，揚起拐杖就要揮下。

晏聽南不避不閃，只抬起手，輕而易舉地架住了那沉重的實木拐杖。

他垂眸看著爺爺因用力而顫抖的手，聲音沉緩。

“爺爺，適可而止。”

“撕破臉，對您，對我，對晏家，都沒有好處?！?/p>

晏弘懿被他堵得喉頭一哽，臉色鐵青。

“你威脅我？”

“不敢?！?/p>

“孫兒只是提醒爺爺，時代變了?！?/p>

“過去那套講究情面和平衡的玩法，在如今的資本市場，行不通了?！?/p>

“就像您這根拐杖，用得再順手，木頭芯子要是被蟲蛀空了……”

晏聽南視線落在晏弘懿緊握的龍頭拐杖上，意味深長地停頓。

“也得換?！?/p>

“爺爺，有些椅子，坐久了，會長刺?！?/p>

“您年紀(jì)大了，不該再為這些瑣事勞心費力?！?/p>

“也提醒您，安安穩(wěn)穩(wěn)，做晏家受人敬重的老太爺?！?/p>

“看看畫，釣釣魚，含飴弄曾孫?！?/p>

這也是晏聽南最后的提醒。

說完，他微微側(cè)身，讓開通道，是一個恭送長輩的姿態(tài)。

“董事會十點半召開，議題是星熠娛樂和林氏銀行的后續(xù)處理方案?！?/p>

“爺爺若還有疑慮，歡迎列席指導(dǎo)?！?/p>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恭敬依舊，卻已堵死了所有退路。

“當(dāng)然，無論您來或不來，結(jié)果都不會改變。”

晏弘懿僵在原地，臉色由青轉(zhuǎn)白，胸口堵著一口悶氣，上不來下不去。

那口憋著的濁氣頂?shù)盟眍^腥甜。

這逆孫每一句話都表面恭敬，內(nèi)里全是把他往架空席位上逼的刀子！

讓他含飴弄曾孫？看他晏聽南和蘇軟生的孩子？

做夢！

適可而止？

他縱橫一世，臨了被親孫子用他教的手段逼到墻角，讓他適可而止？

他老了。

精力不濟，耳目閉塞。

竟真被這逆孫麻痹，以為他沉溺溫柔鄉(xiāng)，失了銳氣！

可笑！

他看著晏聽南。

那挺拔的身姿，那運籌帷幄殺伐決斷的氣場。

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已。

不。

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他比自已更狠，更絕，也更懂得如何一擊斃命。

晏家交到他手里，或許真的能走向另一個巔峰。

但前提是他肯聽話！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把他這個爺爺和把晏家過去的規(guī)矩，踩在腳下！

晏弘懿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沉冷的死水。

他縱橫一生，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感受到權(quán)力的流逝。

像緊握的沙，越想抓住，流失得越快。

硬碰硬，已無勝算。

這逆孫手里捏著的，不止是清晏的現(xiàn)在，還有那些他尚未完全摸清的底牌。

他不能逼得太緊。

至少，現(xiàn)在不能。

“董事會，我就不去了。”

他拄著拐杖，轉(zhuǎn)身，步履略顯蹣跚，卻依舊挺直著脊梁。

走到門口，他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聽南?！?/p>

“路還長，別走得太急?！?/p>

“小心崴了腳?！?/p>

“有些規(guī)矩，破了，是要付出代價的?！?/p>

說完，他拉開門，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辦公室重歸寂靜。

景淮悄然上前，低聲道：“晏總，您的臉……”

晏聽南抬手，指腹輕輕碰了碰紅腫的頰側(cè)，刺痛感清晰。

他眼底卻無波無瀾，只淡淡道：“無妨?！?/p>

代價？

他當(dāng)然知道。

但這世上，從來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他晏聽南要走的路，神佛擋路，他亦遇神殺神。

更何況，是人。

……

醫(yī)院，V病房。

慕初霽正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看著網(wǎng)上關(guān)于晏家和林家的爆炸新聞。

心里咯噔一下。

這么快？原著里這段博弈拉鋸了很長時間。

顛了，劇情全顛了。

系統(tǒng)在她腦子里絮絮叨叨著新計劃，她左耳進(jìn)右耳出。

【宿主，請積極規(guī)劃下一步行動……】

慕初霽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規(guī)劃個毛線。

躺著當(dāng)咸魚不香嗎？

她望著天花板思考擺爛和回家哪個更實際點，手機響了。

一看號碼，她眼皮一跳。

晏弘懿？

這老狐貍，主動打給她？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晏老先生？”

“昨夜你的提醒，并非全無道理?！?/p>

晏弘懿的聲音緩緩傳來。

她還沒想好怎么接話，晏弘懿下一句便拋了過來。

“你很聰明，慕小姐?！?/p>

“也知道一些常人不知曉的關(guān)竅?！?/p>

晏弘懿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寒意透過聽筒傳來。

“那你告訴我，接下來，還有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