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霸道的笑容僵在嘴角。
殿內忽然就安靜下來。
能言善辯的白照云把嘴閉得死緊,秦九州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上首龍椅上那張胖臉。
而孟學士等人雖然不解,但本能叫他們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立刻安靜如雞。
只有沈太傅臉色鐵青,既有對自已當眾失儀的羞憤,又有對油膩腦血栓的過度飽脹感。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過神來,立刻請罪:“老臣失——”
“小孟幾個,外頭罰站去。”陰沉的奶音響起,“歌頌本座的論文,不滿萬句不許走,玄影盯著?!?/p>
孟學士幾人連忙推搡著離開,背影神似落荒而逃。
只剩下沈太傅。
“小秦,去通知沈家人,小沈忤逆犯上,被本座留堂了,省得他們擔心?!?/p>
“哇!”青玉雙手捧心,感動地快哭了,“小郡主怎能如此貼心,沒了您,奴婢可怎么活啊!”
秦九州瞥了依舊陰沉可怖的胖臉一眼,還是決定先出宮。
打造戰(zhàn)列艦一事急需與工部商議,且倭國暫時可擋,但西南卻等不得了,需盡快調動糧草,開始備戰(zhàn)。
“好。”秦九州帶著追雨轉身就走。
殿內人越來越少,沈太傅的神色也越來越驚慌。
“砰??!”
龍椅又被拍凹下去大半塊,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終于忍不住雷霆暴怒的尖叫奶音:“姓沈的,你欺人太甚!!”
沈太傅:“?”
究竟是誰在欺誰?。??
“老臣——”
“豈有此理!不知好歹的狗東西,竟敢如此下本座臉面!你膽大包天!不……不對?!睖剀浝潇o了一瞬,面露狐疑,“你是在蓄意玩火吧?”
見沈太傅愣住,她頓時露出看透一切的冷笑:“你的確好手段,但恐怕沒想清楚,這后果,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老臣沒有——”
話沒說完,面前已經襲來一張胖臉,緊接著,一只胳膊重重拍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欲擒故縱?”
“那恭喜你,成功了!”
沈太傅臉綠了一瞬,一股熟悉的感覺從胃里翻涌至喉頭。
但他緊緊咬牙,硬是吞了回去。
挨了一盞茶時間的罵和油后,沈太傅鐵青著一張臉,被帶去了后花園。
“小沈來啦?!鼻咴缫训仍谶@里,負手正立。
她學著溫軟的嚴肅模樣,說道:“你是戴罪之身,不許唱歌,不許吃飯喝水,張嘴只能贊頌吾王的無邊魅力,敢說錯一句話……”
她從身后掏了掏,掏了個空。
小臉茫然了一瞬。
然后轉身就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奶兇奶兇地罵道:“戒尺伺候!”
沈太傅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屈家丫頭以前……是這樣嗎?
咬牙切齒片刻,他還是忍氣吞聲地蹲下身,拿起小鏟子:“吾王胸藏寰宇,掌覆乾坤,老臣初瞻王之真容,如晦夜驟見旭日?!?/p>
該死的鏟子!小到只能叫他半個手握,還得翹起蘭花指!
“吾王玉姿天成,貌如姑射,驚鴻一瞥,能使星月失輝;緩帶輕裘,堪令百花羞慚?!?/p>
等等,埋的嘛玩意兒?
骨頭???!
人骨頭!!
還、還挺新鮮……
鏟坑的手隱隱顫抖,聲音也不穩(wěn)了:“以、以傾世之容,行雷霆之事?!?/p>
滲人的骨頭從手里滑了下去,被屈沁兇巴巴地瞪了一眼:“敢壞了吾王的風水,有你好看!”
她抬手就撿起骨頭,極其自然地扔進坑里,嘴里還嘰里咕嚕哼著歌兒。
沈太傅腿軟發(fā)抖,滿臉驚恐。
“繼續(xù)!”
“啊、啊……對,見王英明,方知何為君主,睹王容顏,乃、乃信世有天人……”
一顆冷汗驀然滑落,滴去手邊的頭蓋骨上。
前殿——
“王姿如孤松獨立危崖,王貌若昆玉雕琢生輝,威儀棣棣,令人不敢逼視;風神朗朗,又教萬物心折……”追風站在臨近后花園的窗邊,一邊聽沈太傅贊頌吾王,一邊深情復述。
龍椅旁,青玉小心地捏著肩,白照云溫柔地捶著腿。
而溫軟一手撐額,閉著眼睛,胖臉滿是愜意的享受。
“小沈肚子里倒有些墨水,雖比不得本座才華滿腹,但尚可一用?!?/p>
“那是?!卑渍赵迫崧曢_口,“只沾您三分才氣,便已可橫掃天下才子?!?/p>
“嗯,以后叫他專門寫檄文,贊頌本座的風姿與威武吧?!?/p>
檄文……
一屋子人欲言又止,但都沒敢提醒她用詞不當。
小郡主時精時傻也不是一兩回了。
小沈在后花園里挖了一下午,晚飯吃完又繼續(xù)埋,身體倒是不累,唯有心累,等最后埋完時,瞧著精神都有些不對勁了。
翌日,溫軟繼續(xù)去上書房授課。
而相隔不遠的早朝之上,本該沈太傅與孟學士輪值上朝,但無一人再參她倒行逆施,不干人事。
午后,小孫連夜趕工的黃金御案送來了。
溫軟眼睛放光,但臉上還端著矜持的嚴肅,轉頭問:“桌子來了,本座的折子呢?”
白照云猶豫一下,她現(xiàn)寫也來不及了吧?
“有有有?!弊凤L忙從懷里拿出一封信呈上,“這是皇上剛遣人送來懇求進護國寺的陳情書,請您過目?!?/p>
溫軟拆開信,神色嚴肅地看了好半晌,然后拿朱砂筆隨性地打了個叉:“短短十頁,也敢拿來敷衍本座?字跡還亂成這樣,用詞也不標準!打回去重寫!”
追風麻利收起,準備送去坤儀宮。
——慶隆帝搬去跟皇后一起住了。
臨走前,他稟報道:“對了,今日早朝,西南戰(zhàn)事已有安排,西北夏國與倭國也欲派遣使臣,出使我大周?!?/p>
溫軟頓時瞇起眼睛:“很好?!?/p>
如此良機,不能放過!
她轉起大眼珠子。
“本座喬遷舊居,該叫人來熱鬧一番?!睖剀浰妓髦敖褚箶[宴,本座要與慶隆素素一道把酒言歡,奏樂高歌。”
酒桌上好談事,等與慶隆套好交情,再商量怎么抽螻島走狗的狗皮狗骨。
追風立刻點頭,還極其正式地寫了五張?zhí)臃謩e送給帝后和秦弦,以及秦明月母女。
晚上,帝后秦弦準時到了,秦明月因為在寫贊王情書,與德妃都沒有來。
酒過三巡后,溫軟喝的有些醉意上頭。
她拍著慶隆帝的肩,奶音感嘆:“這樣愜意的夜晚,本座很久都沒有過了,慶隆,以后住的近了,可該常來常往才是……來陪本座說說話也是好的?!?/p>
“……嗯?!睉c隆帝有些憋屈,但心里又有些感動。
溫軟雖霸道,但實在體貼。
她一個小孩子,哪兒會寂寞到沒人說話?必定是特地照顧他老頭子的情緒。
感動之下,他想起什么,含笑問:“聽追風說你要與朕合奏?琴朕都帶來了,不如今夜乘興而歸?”
溫軟面露驚喜:“慶隆,你當真是本座高山流水的知音??!”
就沖慶隆這眼光,今晚就得給他唱千兒八百首!
小莫給小藍準備的潤嗓子藥還多得很呢,她一邊嗑潤嗓藥一邊給慶隆唱!
秦弦拿起笛子,自告奮勇合奏。
慶隆帝眼中滿是兒孫繞膝的欣慰與柔和,垂眸撫起琴。
一道悠揚而動聽的琴音緩緩響起,他抬頭,示意溫軟開嗓。
溫軟向他比了個手勢,自信點頭。
緊接著:“大山的……子孫——呦?。?!”
“砰——”
慶隆帝掉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