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以降，除去帝王家族以及孔圣家族之外，唯有裴氏一門，堪稱千年望族！

    裴氏自春秋而始，綿延于兩代，興起于魏晉，發(fā)展于南北朝，及至隋唐，已然有了鼎盛之氣象。

    然而這樣顯赫的門庭，如今卻因?yàn)樽逯谐鲱惏屋偷淖拥芴?，而不得不不斷的分家，最終演化出東眷、中眷、西眷等等“三眷五房”的龐大族系。

    裴休、裴楷、裴蘊(yùn)、裴矩、裴佗、裴讓之、裴政、裴寂……聽著這些顯赫一時的名字，是否覺得河?xùn)|裴氏已然是天下第一世家？

    實(shí)則不然。

    俗話說“合則力強(qiáng)，分則勢弱”，正因?yàn)榕崾献拥芊泵私茌叧?，故而為了延續(xù)家族正統(tǒng)，不得不將優(yōu)秀子弟一個一個的分家出去，任其自由生長，時間日久，親情漸漸淡泊，導(dǎo)致如今裴氏的“三眷五房”之間唯有名義上的維系，諸多子弟甚至相見而不識……

    對于世家門閥來說，人才是家族繁衍興盛之底蘊(yùn)，然而太多的人才，尤其是次子、庶子之中出類拔萃者眾，對于家族來說確實(shí)一大隱患。愈有才的人愈有野心，這樣的人不甘人下、志氣凌云，而每一次分家，實(shí)則都是對家族力量的一次削弱。

    故而，抵制房俊這份名單，很快便取得了一致。

    之所以令關(guān)隴貴族們不得不忍氣吞聲采取抵制這種看似沒出息的做法，而非是公開駁斥予以反擊，實(shí)在是因?yàn)槿缃竦姆靠≡缫巡煌?，其身上赫赫功勛光芒萬丈，儼然成為朝中新貴，軍方又一股勢力之領(lǐng)袖，亦不是漸漸日薄西山的關(guān)隴貴族可以正面相抗。

    這令眾人不僅唏噓，曾幾何時，手握天下半數(shù)兵權(quán)的關(guān)隴貴族興一國滅一國、廢立皇帝，社稷盡在掌控之中，哪里需要多一個大臣如此忌憚？

    長孫無忌陰沉著臉，緩緩說道：“吾等齊心協(xié)力，共同抵制這份名單，給天下人、更是給皇帝陛下看看這種決心！就不信皇帝會任由房俊施展此等歹毒之奸計，逼迫吾關(guān)隴世家至死地！”

    令狐修己叫囂道：“吾等關(guān)隴子弟為了大唐前赴后繼，難不成如今天下承平了，就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殺驢？當(dāng)真逼急了，吾等也不是好惹的！陛下定然以江山為重，下旨申飭房俊之所為，狠狠打擊其囂張之氣焰！不就是依仗著一點(diǎn)軍功便飛揚(yáng)跋扈么？什么東西！”

    眾人盡皆默然無語。

    那是“一點(diǎn)”軍功么？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橫掃漠北，那可是自衛(wèi)霍驃騎之后再也無人曾經(jīng)立下過的無上功勛！

    無論是誰，有這等功勛在手，便有飛揚(yáng)跋扈的底氣！

    所以以關(guān)隴貴族之根基，亦只能集體抵制，而非是正面對抗。

    尉遲燕山與豆盧愿師對視一眼，盡皆嘆息一聲。

    心中憂慮更甚……

    *****

    關(guān)隴貴族源于一脈、同氣連枝，又素來以長孫無忌馬首是瞻，所以長孫無忌串聯(lián)之下，一致同意共同抵制房俊。

    傍晚十分，長孫無忌用過晚膳，獨(dú)自坐在書房之中慢慢飲茶，思索著房俊有可能的應(yīng)對，以及關(guān)隴貴族要采取何種手段去再次反制……

    外頭天色漸漸陰暗下去，侍女輕手輕腳的走進(jìn)書房，點(diǎn)亮蠟燭。

    燭光明亮。

    長孫無忌思索一陣，順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本古籍，津津有味的品讀起來，漸漸沉浸進(jìn)去。

    良久，才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所驚醒。

    次子長孫渙走了進(jìn)來。

    許是剛剛自衙門回來，長孫渙一身絳色官袍，頭戴進(jìn)賢兩梁冠，腰佩青紋水蒼玉，面如冠玉，豐神俊朗。

    長孫家的子孫，各個賣相都特別好，諸子之中尤其以嫡長子長孫沖最是豐神如玉俊俏倜儻，只可惜……

    長孫無忌心中暗嘆一聲，旋即展露笑容，溫言問道：“今日朝中 今日朝中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長孫渙神情有些嚴(yán)肅，先是鞠躬施禮，繼而做到長孫無忌下首的椅子上，沉聲說道：“孩兒知道，自己的名字給房俊剔除勾掉?！?br />
    今日在衙門里頭，便有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傳言傳來。

    說是房俊將關(guān)隴子弟之中嫡長子全部勾掉……

    長孫渙是庶長子，但是長孫沖犯事之后，他便作為家族繼承人受到重點(diǎn)培養(yǎng)，家族所有的政治資源也都開始向他傾斜，這才使得他短短時間內(nèi)由鴻臚寺的一個主簿一路晉升至鴻臚寺少卿。

    但是他只是稍微聽了聽，便明白房俊針對的非是什么嫡長子，而是所有的門閥繼承人……

    誰都知道進(jìn)入書院就等同于踏上了青云之路，只要自己不作死，未來必然是帝國的中上層官員，然而這條路現(xiàn)在被房俊粗暴的堵死，心中豈能不郁悶、憤恨？

    長孫無忌正欲說話，書房的門忽然被人撞開，兩父子盡皆嚇了一跳，愕然抬首定睛去看，便見到四子長孫淹快步入內(nèi)，面頰酡紅，一身酒氣……

    長孫無忌蹙眉，放下手中書卷，不悅的呵斥道：“世家子弟，便要有世家子弟的風(fēng)骨，坐臥行走，皆要遵循法度，循規(guī)蹈矩！這般醉醺醺的，成何體統(tǒng)？”

    長孫淹打了個酒嗝，吐出一口酒氣，趕緊施禮賠罪。

    長孫無忌不耐煩道：“趕緊回去洗漱，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等明早再說。”

    對于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兒子，他實(shí)在是沒有耐心予以教導(dǎo)。嫡長子長孫沖自幼聰慧伶俐，長大之后亦是穩(wěn)重敏銳，就連庶長子長孫渙亦是才能卓越，長孫濬、長孫溫等亦是乖巧懂事，唯有這個四子長孫淹不學(xué)無術(shù)、紈绔十足，實(shí)在是不受人待見。

    長孫淹敏銳的感受到父親的不悅，心底累積的懼怕令他渾身一哆嗦，但是卻沒有如同以往那般避之唯恐不及，而是站定了腳跟，道：“孩兒有一事，想要與父親商議……”

    話音未落，長孫無忌已然呵斥道：“將吾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么？速速退去，休得聒噪！”

    長孫淹面紅耳赤。

    即便是在后世，十七八的少年心智也已然成熟，更何況實(shí)在十五六歲便成親生子的唐朝？面對父親這般毫不留情的呵斥，長孫淹心中即是懼怕又是悲涼，甚至還有那么幾分憤怒……

    從小到大，總是這樣！

    大哥二哥他們闖了禍，挨罵的是我；大哥觸犯天條浪跡天涯，挨罵的是我；六弟被賊人殺死，挨罵的還是我……為什么永遠(yuǎn)都是我的錯？

    長孫淹深深吸了口氣，一改往日在長孫無忌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鼓足勇氣說道：“父親，書院的名單已然公布，孩兒有幸名列其上?！?br />
    “嗯？”

    長孫無忌心中一驚，忙問道：“你如何知曉？”

    這份名單被褚遂良帶走，交給了自己，長孫淹又是從何處得知那名單上有他的名字？

    長孫淹欣喜道：“那名單就張貼在書院山門，孩兒下午去看過，絕對不會有錯！”

    下午的時候前去與友人飲宴，便聽聞了書院已經(jīng)將第一屆學(xué)子的名單公布，就張貼在書院山門的青石之旁，許多人鬧著去看看。長孫淹并未有什么興致，這等踏上青云之路成為天子門生的好事，素來都是各家嫡長子的待遇，他區(qū)區(qū)一個長孫家的庶子，既非嫡更非長，怎么也輪不到他。

    奈何友人各個興致高昂，長孫淹也只好陪同前往。

    結(jié)果就在那名單之上，赫然有著自己的名字……

    長孫淹來不及思考為何原定的由二兄長孫渙進(jìn)入書院為何變成了自己，他只感覺自己的胸膛已經(jīng)被驚喜所填滿！

    只要進(jìn)入書院，他就是天子門生，即便沒有家族為依仗，依舊可以闖出一片天，一片屬于自己的天！長孫淹陡然覺得底氣十足，以往自己只不過是家中一個無用的庶子，但是未來或許就是家中的頂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