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沒有對錯的歷史……”
周劍來躺在青石上，枕著雙手，望著夜空中漸漸顯露的繁星，給葉無憂講述了蘇翰林變革的那段歷史。
“師父同你葉家老祖的決斗，是劍修和劍修之間的公平?jīng)Q戰(zhàn)，二人各負(fù)重傷，戰(zhàn)了個旗鼓相當(dāng)，師父的眼睛和手臂就是在那場戰(zhàn)斗中傷的?！?/p>
“不過，若硬要說你葉家老祖的死和師父有關(guān)，卻也無可辯駁，因?yàn)槟菆鰬?zhàn)斗使你葉家老祖身負(fù)重傷，而后負(fù)傷迎戰(zhàn)帝國和秦家的強(qiáng)者，最終戰(zhàn)隕?！?/p>
“師父對此心懷愧疚，于是親臨神劍城，坐鎮(zhèn)城中，在一些人眼里，師父此舉是在鎮(zhèn)壓葉家人，讓他們不敢舉旗造反，但是在明白人眼里卻知道，師父是在變相地保護(hù)葉家人，因?yàn)槿绻麤]有師父的庇護(hù)，葉家必然會被帝國或是他們的仇人清剿?！?/p>
“然而秦家人對葉圣祖的盜劍之仇仍然耿耿于懷，難以釋懷，趁師父離開神劍城的空當(dāng)，潛入城中偷襲了葉家，等師父得知噩耗趕回神劍城時，葉家已經(jīng)化為廢墟?！?/p>
“你被族人放在竹籃里吊在水井中，僥幸逃過一劫，后被師父發(fā)現(xiàn)，便把你帶在身邊撫養(yǎng)?！?/p>
“而偷襲葉家的秦家人，全都被師父斬了，幫枉死的葉家人報了此仇，并把葉家三十三柄寶劍奪了回來?！?/p>
“你劍匣里的劍正是你葉家的寶劍，總共有三十三柄。”
“師父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不希望你去背負(fù)那段血與仇的沉重歷史，希望你能無憂無慮地長大成人，故而給你取名無憂。”
“其實(shí)這些事情，即便我今日不與你講，等你成人禮那天，師父也會講給你聽的?！?/p>
“你若是難以釋懷，對師父懷恨不已，只管等修煉有成后拔劍報仇便是，或找?guī)煾福蛘椅?，都可以，我們不會?zé)怪你，只要你光明正大的來?！?/p>
“就像我們手中的劍，無論做什么，不管對還是錯，都要坦蕩磊落，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p>
有人想在葉無憂心里種下陰霾和仇恨，周劍來索性不對葉無憂遮遮掩掩，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不管能不能化解他心里的仇恨，但至少能讓他活得明明白白，不被人蒙騙利用。
葉無憂坐在那里，雙臂環(huán)抱膝蓋，下巴擔(dān)在雙膝之間，望著前方的夜幕一言不發(fā)。
這么大的事對小小的他沖擊很大。
周劍來講完后便也不再出聲，給葉無憂消化的時間。
過了許久許久，葉無憂突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似把整個胸腔的郁悶之氣全部吐了出來，然后聲音略顯沙啞道：“原來如此。”
“能說說你是怎么想的嗎？”周劍來問道。
“師父與我葉家老祖是公平?jīng)Q戰(zhàn)，是男人和男人之間，劍修和劍修之間的決斗，無論誰生誰死皆無可怨言?！?/p>
“師父救了我，收養(yǎng)我，師娘教我做人的道理，師父悉心傳授我劍法，二老皆視我如己出，師父還幫我葉家報了滅門之仇，我會感恩一輩子，長大后一定好好報答二老的養(yǎng)育之恩?！?/p>
“其他的就讓他隨風(fēng)去吧?！?/p>
葉無憂回道。
周劍來聽完后不由一怔，沒想到葉無憂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隨即笑道：“這柳家村可真是一片善田，在這片土地上長大的人，皆心有善田。
你可知道，你牛二哥和張三哥每次被人欺負(fù)慘了的時候，都會咬牙切齒地立下毒誓要滅人全家。
可是當(dāng)他們有滅人全家的能力后，卻已經(jīng)把心里的仇恨忘得差不多了，頂多就是手刃那幾個欺負(fù)他們的人，便不了了之了。
因?yàn)樗麄冃睦锒加幸黄铺?，種不下仇恨的種子。
你也如此。
這很好，很好。”
周劍來坐起身，伸手拍拍葉無憂的肩膀，說道：“不要被世俗的仇恨蒙蔽了你的心，這會讓你的劍道陷入沼澤，永遠(yuǎn)拔不出來。這個世界很大，有數(shù)不盡的精彩事情，仗劍天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懷抱美人，行俠仗義，那才是我輩劍修最精彩的人生?！?/p>
“嗯”葉無憂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被周劍來描述的人生所吸引。
“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好。”
“秦家有一位資質(zhì)非凡的劍道天才，名叫秦星劍，他從小就活在族人給他營造的仇恨世界里……他的劍其實(shí)是非常厲害的，但是每次都敗在了我的劍下，為什么呢？就是因?yàn)樗膭Φ辣怀鸷奘`了?！?/p>
“我不只一次勸他放下，可他就是不聽，其實(shí)就算放不下也沒關(guān)，但是要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讓自己的心，不管是傷的，還是慘的，都要沐浴在陽光之下，而不是活在陰暗的角落里，發(fā)霉發(fā)臭。”
“明白嗎？”
周劍來把秦星劍當(dāng)成了反面教材講給葉無憂聽。
“真可憐。”
“我一定不會像他一樣?！?/p>
葉無憂引以為戒。
阿嚏！
縣城里，一家酒館里，一個正在喝酒的黑袍客突然打了個噴嚏。
若葉無憂在這里，會由此人身上的黑袍認(rèn)出，這就是那個偷偷告訴他，魏子焸是葉家滅門仇人，讓他不要認(rèn)賊作父的葉家故人。
“想不想聽一聽師父的故事？”
“想?！?/p>
“要說這世上誰和皇室蘇家仇深似海，那咱們的師父定是其中之一。”
“啊，為什么？師父不是國公爺嗎？為大蘇帝國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是蘇皇大帝親封的國公。”葉無憂詫異不解地問道。
“師父乃是前朝皇子，是蘇家滅了前朝的江山，你說這仇深不深？”
“啊，這…”葉無憂驚愕呆愣。
“當(dāng)年前朝皇帝暴·政，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周劍來又給葉無憂講了一段更長的歷史，最后問道：“你說師父當(dāng)年打開帝都的大門放蘇翰林進(jìn)城，是對還是錯？”
“這…我不知道?！比~無憂撓了撓頭。
“沒有對錯?！敝軇頂[擺手道，“這是新時代和舊時代激烈碰撞下產(chǎn)生的悲劇，是歷史車輪滾滾前行留下的車轍，世人無法評論其對與錯，用你的話說就是，過去的就讓他隨風(fēng)去吧?！?/p>
“嗯”葉無憂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明白過來，周劍來講這段塵封的往事給他聽，是在告訴他帝國和葉家的戰(zhàn)爭也是歷史的悲劇，而非私人之間的恩怨仇恨，想讓他看開并放下這件事。
可是他一下子實(shí)在難以釋懷，總感覺是帝國逼得他葉家滅門。
“你說，如果這件事你一直憋在肚子里誰也不說，然后被那位葉家故人不斷地給你灌輸陰暗思想，最后你會變成什么樣？”
“想必那位葉家故人應(yīng)該對你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告訴別人的吧？”
“你覺得他是何居心呢？”
周劍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