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八百多斤的胖子,每天對著一桌山珍海味只能看不能吃,最后還要欣賞一群餓乞圍著桌子風(fēng)卷殘?jiān)拼罂於漕U,對其來說絕對是一種痛苦折磨。
當(dāng)這樣的痛苦折磨日復(fù)一日地持續(xù)下去時,那就變成了一種酷刑。
國舅爺曹德明已經(jīng)被這樣的酷刑折磨了整整九天,以致于他覺得自己即將成為史上第一個被活活饞死的人。
“吃,大口吃?!?/p>
“把嘴巴吧唧響亮一點(diǎn),讓國舅爺聽得見?!?/p>
“把那湯喝了,那骨頭啃了,那骨髓吸了,那——”
一個大太監(jiān)站在桌邊,不停地指揮餓乞們搶食。
餓乞們本就吃得滋啦作響,在他的指揮下當(dāng)即吃得更加噴香帶勁。
這簡直就是往曹德明傷口上撒鹽,饞得他腹中咕嚕作響,腸胃痙攣,痛苦哀嚎。
一桌山珍海味很快就被掃蕩一空。
餓乞散去,碗碟收拾干凈,隨著大太監(jiān)一聲令下,桌上再次擺滿了山珍海味。
熱騰騰,香噴噴。
“啊——”
曹德明喉嚨里發(fā)出了沙啞且虛弱地哀嚎,饑餓的肚子、撲鼻的香味,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他覺得還不如一刀鍘了他。
大太監(jiān)走到曹德明身旁,低頭在他耳邊說道:“國舅爺,已經(jīng)是第九天了,再堅(jiān)持一天就熬過去了?!?/p>
說完,他忽然抬手在曹德明干裂的嘴唇上快速地抹了一下,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悄悄落進(jìn)了曹德民的嘴里。
這藥丸并不是什么珍貴的好東西,就是能短時間內(nèi)抗一下饑餓的糖豆藥丸。
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們兜里都會裝一些,在忙得沒時間吃飯時,吃上一顆抗餓用。
然而正是這不起眼的小糖豆藥丸,一天喂一顆吊著曹德明一口氣。
不過,也得虧他有一身肥膘,比尋常人更抗餓,否則就算一天喂一顆糖豆藥丸,恐怕也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
糖豆藥丸入腹,稍微緩解了曹德明的饑餓之苦,讓他昏昏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劉公公辛苦了?!?/p>
單良吉把大太監(jiān)迎出飯廳,悄悄地往其手里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大太監(jiān)把荷包揣進(jìn)袖口里,嘴上小聲說道:“再熬過明兒一天,國舅爺這一劫就算渡過去了,雜家覺得問題不大?!?/p>
十天,這是蘇翰林對曹德明的懲罰時間,熬不過去就死,熬得過去就活。
單良吉連忙點(diǎn)頭道:“待國舅爺身子康復(fù)了,一定不會虧待了公公?!?/p>
大太監(jiān)擺擺手,道:“國舅爺有恩于雜家,雜家冒死報(bào)恩實(shí)屬應(yīng)該,若不是里面那三個小雜毛需要打點(diǎn)著,這些銀子雜家也是不會要的?!?/p>
飯廳里還有三個小太監(jiān),時刻監(jiān)督著曹德明受罰。
“公公實(shí)乃大德大義之人,令在下欽佩萬分?!眴瘟技ЬS道。
大太監(jiān)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還有最后一天,你們可千萬不要做畫蛇添足的蠢事。”
“萬萬不敢?!眴瘟技Φ?。
“里面那三個小雜毛,說不準(zhǔn)就會向皇上高密,雜家給國舅爺一天喂一顆小小的糖豆藥丸,就算給陛下知道了,陛下多半也不會斤斤計(jì)較,就算計(jì)較也只是砍雜家一個人的腦袋,可要是你們自己大院里的人做了逾越之舉,那就等同于國舅爺抗旨不遵,后果必然不堪設(shè)想?!贝筇O(jiān)提醒并警告道。
“在下一定瞪大眼睛看好了,不讓家里任何人靠近國舅爺。”單良吉道。
第十日傍晚,當(dāng)餓乞們吃飽喝足從國舅府出來后,國舅府上下所有人全都喜極而泣。
國舅爺還活著,他大難不死熬過來了。
國舅府門前大街上,跪在地上為國舅爺祈福的百姓,得知消息后無不熱淚歡呼。
這些人都是受過國舅府恩惠的人。
也正是因?yàn)樗麄兊拇嬖?,蘇翰林才給曹德明留了一線生機(jī)。
這些人并不知道曹德明犯罪了,他是在受蘇翰林的懲罰,他們只聽說曹德明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得熬過十天才能活。
曹德明沒死,大街上所有人都在高興,只有王五很失望,可又無可奈何。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偷偷調(diào)查國舅府,發(fā)現(xiàn)曹德明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可是他做得好事善事更多,多到可以把他的惡行完美地遮蔽隱藏起來。
依照王五的性子,這種事他是不愿意深究的,因?yàn)闋砍短螅罹肯氯篮芏嗳耍⑶覙O可能引火燒身,牽連家人。
可是單良吉觸碰了他的底線,逼著他不得不做點(diǎn)什么保護(hù)家人的安全。
如果曹德明死了,這事可能就到此結(jié)束了。
刑部新上任的官員一個比一個盡責(zé),對向陽村被屠村的案子極其重視。
他們雖然沒查出兇手,但已經(jīng)有了懷疑對象,因?yàn)橹挥袊烁诮ㄔ斓牡窍砷w和向陽村的老弱殘兵有直接利害關(guān)系。
他們之所以還沒有行動,是因?yàn)椴艿旅骶鸵懒恕?/p>
如果曹德明死了,那便罷了。
總不能把曹德明從棺材里抬出來給他定個罪吧,別說蘇翰林不會答應(yīng),單是受過國舅府恩惠的百姓就能把刑部給拆了。
如果案子不查下去,那王五覺得單良吉就沒什么可威脅他的了。
可是曹德明沒有死。
那這案子多半就要查下去,因?yàn)樾滩啃律先蔚墓賳T都瞪著眼珠子要立功升職呢。
就著這股肅清貪官污吏的整頓之風(fēng),他們沒有不敢查的人。
別說是曹德明,就是蘇翰林犯了錯,他們也敢說上兩句,因?yàn)樘K翰林給了他們這樣做的膽量和權(quán)力。
案子如果查下去,查到最后一定會查到霍興武頭上。
以屠村之罪,霍家必然會被滿門抄斬。
除非王五能看著霍平凡受戮而無動于衷,否則但凡他插一下手,他的家人就要受到生命威脅。
所以曹德明沒有死,王五非常失望。
他從國舅府門前的長街走出來,深吸一口氣,朝國威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借一把刀,一把殺人刀。
國威府的大門依然破損著。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王五站在門前,望著深幽的庭院,使勁敲了敲門框。
他怕用力太小,里面的人聽不見。
然后他發(fā)現(xiàn)是他想多了,因?yàn)橛昧η美锩娴娜艘猜牪灰姟?/p>
院子實(shí)在太深了。
“請問張郎將在家嗎?”王五只能提高音量喊了聲。
聲音里夾著勁力,傳得很遠(yuǎn)。
“有事嗎?”庭院深處傳來張小卒的聲音。
“有事?!蓖跷鍛?yīng)道。
“請進(jìn)?!?/p>
王五邁步跨進(jìn)院門,順著張小卒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尋去。
庭院幽靜,樹木高大,路上落葉堆積,花園里雜草叢生。
荒廢破敗充斥著國威府每一個角落,舉目四顧看不到活人生活的氣息,讓人心里不由地感到死氣沉沉。
王五想著國威府鬧鬼的傳聞,忽然感覺周圍的空氣有點(diǎn)冷,連忙加快了腳步。
沿著中央大道往前走百余不,繞過正殿又往前走百余步,拐過一片花園,王五的視線忽然開闊。
一塊寬闊的田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目測得有四五畝的面積。
張小卒正光著腳丫,挽著褲腿在地里勞作。
這地是小和尚開墾出來的。
張小卒覺得地閑著很快就會再次荒廢,不如耕種起來。
農(nóng)民出生的他,最見不得地在自己眼皮底下荒涼,也最不愁種地。
只用一天時間就把五畝多地種上了玉米。
眼下大部分都已經(jīng)出苗了。
只是過了一點(diǎn)正常的播種時間,如果今年初冬來得晚,還好些,若是來得早了,產(chǎn)量會低很多。
但聊勝于無。
他正在地里間苗、補(bǔ)種和除草,見王五來了,快速地鋤掉眼前的幾棵雜草,然后扛起鋤頭,邊往地頭走,邊朝停在地頭的王五寒暄道:“捕頭大人大駕光臨,未能遠(yuǎn)迎,在下失禮了?!?/p>
“不請自來,冒昧打擾,是在下失禮了?!蓖跷骞笆謶?yīng)道。
“還未請教捕頭大人高姓大名?”張小卒問道。
“在下姓王,單名一個五,王五?!蓖跷鍛?yīng)道。
“王捕頭,幸會幸會。不知王捕頭找在下有什么事?”張小卒開門見山地問道。
在他的印象里,王五是一個比較圓滑精明的人。
“不知張郎將是否還記得趙老四一家三口?”王五放低聲音問道。
“記得?!睆埿∽潼c(diǎn)頭應(yīng)道。
事實(shí)上甫一看到來人是王五,他就立刻想起了趙老四一家三口,因?yàn)樗屯跷逯g就這么點(diǎn)交集。
他不禁皺起眉頭,問道:“是趙家姑娘出什么事了嗎?”
王五嘆了口氣,苦笑道:“是出了點(diǎn)事,但是在下不敢管,若是張郎將也不敢管,那就罷了?!?/p>
“我可以認(rèn)為你這是在激將于我嗎?”張小卒挑眉問道。
“不,在下只是在陳述事實(shí)?!蓖跷鍝u頭道,“我王五向來膽小如鼠,惹不起的人從來不敢惹。”
“你倒是實(shí)誠?!睆埿∽湔f道,“說吧,趙家姑娘出什么事了?”
“趙老四的閨女趙月娥被國舅府以八萬兩的價格賣給了房家小少爺房程煜?!蓖跷寤氐?。
張小卒聞言猛地皺眉。
八萬兩和賣,讓他不明其意。
趙月娥理應(yīng)由國舅府照看著才對,怎么會被賣掉?
就算以丫鬟奴婢的價格賣掉,又怎能賣出八萬兩的價格?
王五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道:“張郎將若是想管,可以今晚去春宵樓五層甲字一號房看看,若是不想管就當(dāng)在下什么都沒說?!?/p>
“你這激將法可真拙劣?!睆埿∽溧捅抢湫Φ?。
王五頭也不回地?cái)[擺手:“管他拙不拙劣,好用就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