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秦猛沉默不語。
侯永以為他舍不得,急忙表態(tài):“秦老弟,你放心,價格好商量,老哥我絕不占你便宜!”
“沒錯?!标惱滓材抗庾谱频乜粗?/p>
秦猛嘆了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二位老哥既然開口了,又是為了增強我軍邊防實力,小弟若再推辭,就顯得不識大體了?!?/p>
他心中冷笑“把表面功夫做足,看誰跳出來考試”,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憂慮和真誠。
“陳將軍所言極是!小弟也正是憂心于咱虎賁軍。不瞞二位,昨夜宴后,小弟輾轉(zhuǎn)反側(cè),思慮再三。
這些牛羊馬匹于我軍寨是福,更是禍!唯有將其轉(zhuǎn)化為實實在在的邊防實力,方能對得起戰(zhàn)死的兄弟,對得起朝廷和吳大帥的信任!”
他順勢拋出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方案,但內(nèi)容遠(yuǎn)比“低價售馬”更驚人:“二位將軍乃我軍中棟梁,防線支柱。
為增強我虎賁軍整體實力,小弟愿每個衛(wèi)支援五百匹上等戰(zhàn)馬!”
“支援?”侯永和陳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揚也有點傻眼了,秦猛這小子何時這么大方?
“不錯,分文不?。 鼻孛驼Z出驚人,但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小弟也有兩個不情之請。
第一,希望兩位老哥以私人名義,能與我鐵血軍寨締結(jié)攻守同盟,一方有難,兩方支援,情報互通,物資互濟,有人作怪,一起懟他。
第二,小弟擴軍在即,急需猛火油、鐵料、工匠等,希望二位將軍能利用駐地靠近并州之便,有這渠道,優(yōu)先并以優(yōu)惠價格供應(yīng)于我。
這些馬匹,便是定金和誠意!”
這一手是秦猛昨夜想到的,堪稱神來之筆。將單純的交易,提升到了政治和戰(zhàn)略同盟的高度。
不僅巧妙化解了“懷璧其罪”的風(fēng)險,而且將沒有交情的同袍變成了盟友,更以此為籌碼,為自己換來了最急需的戰(zhàn)略資源和安全保障。
有時候,哪怕是聲援幾句也至關(guān)重要!至于那千匹馬,不再是商品,而是捆綁利益的繩索。
“這年輕的知寨官絕非池中之物!”
侯永和陳雷愣住了,他們沒想到秦猛竟有如此魄力和心機。
這“糖衣炮彈”實在太誘人,容不得他們拒絕。而那炮彈里的“砒霜”(責(zé)任與捆綁)也顯而易見。
但權(quán)衡利弊,與一個潛力巨大、出手闊綽的新興軍寨結(jié)盟,相互抗擊韃虜,利遠(yuǎn)大于弊。
短暫的沉默和眼神交流后,侯永猛地一拍大腿:“好!秦老弟快人快語,仗義。這個兄弟,我黑虎衛(wèi)認(rèn)了!咱們以后要多多走動才是。”
陳雷也緩緩點頭,露出真誠許多的笑容:“秦老弟深謀遠(yuǎn)慮,陳某佩服。攻守同盟,理所應(yīng)當(dāng)。猛火油,鐵料之事,包在老哥身上!”
“啪”的一聲脆響,三方擊掌為誓,氣氛變得熱切。
“只是……五百匹馬,能不能再多點?”
侯永目光看向成群的戰(zhàn)馬,躊躇片刻,試著再次爭取。
沉默不言的周揚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道:“兩位將軍,這不少了,秦老弟還得組建騎兵,明年得應(yīng)對韃子報復(fù),得留下馬匹備用。”
“周大哥說的是?!鼻孛腿馔吹狞c頭,苦笑道:“侯老哥,真不是小弟吝嗇,實在是形勢逼人?!?/p>
“您想,幾場大戰(zhàn),繳獲的馬匹雖有三四千,可戰(zhàn)死的、傷殘的也有兩千多,通通送入屠宰坊?!?/p>
“這些可都是草原好馬哇!小弟心都在滴血。可不對韃子狠點兒,死的,就是自家兄弟?。 ?/p>
他先訴了一番苦,接著道:“后來換俘虜?shù)昧宋迩Ф嗥ィ哨w將軍調(diào)走了三千匹,小弟就剩下兩千匹。
加上之前零零散散的繳獲,滿打滿算,再去掉要留作種馬和替換傷病的,兵卒配合與訓(xùn)練,能擠出千多匹好馬給兩位,已經(jīng)是極限了。”
他這番賬算得合情合理,侯永和陳雷心里略一盤算,也知道秦猛確實拿不出多少馬來,便不再強求。其實心里為這一趟不虛此行而高興。
秦猛察覺到侯,陳二人的神色變化。他心里已經(jīng)猜到個七七八八,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
哼,得了馬匹,豈能就這樣罷了?
不讓你們欠下人情,幫忙真做點事,俺就不姓秦。
他指著圈中羊群,大方地表示:“這樣吧,除了戰(zhàn)馬外,小弟再給兩衛(wèi)送上三百只肥羊,給兄弟們過年添道硬菜,也算小弟一點心意!”
這一下,周揚略微有些詫異,未想過秦猛有此舉,隨即苦笑心里贊嘆,果然是不拘小節(jié)之人。
侯永和陳雷更是喜笑顏開,態(tài)度變得越發(fā)熱絡(luò)。如果說之前是買到馬匹,對秦猛的感謝。此刻,兩位爬到如今位置的偏將心里叫了聲好。
侯永連聲道謝,直夸秦猛年少英雄,做事敞亮。陳雷更是拍胸脯,以后但有差遣,絕無二話。
秦猛也順勢提出軍寨新立,缺錢缺糧,更缺熟練工匠和流民充實人口,希望他們能幫忙留意,代為招攬。
侯、陳二人心里正美滋滋呢,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
當(dāng)下,雙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侯永、陳雷也不想被人說閑話,當(dāng)眾表示回去后就招收流民,猛火油,鐵料的物資何時送來。
秦猛也雷厲風(fēng)行,命令手下軍吏清點馬匹,當(dāng)場交割。
一時間,附寨內(nèi)人喧馬嘶,熱鬧非凡。
侯永、陳雷心滿意足,與秦猛作別,帶著第一批戰(zhàn)馬和肥羊,志得意滿地返回各自駐地去了。
戰(zhàn)馬交易帶來的喧囂還未完全平息。
下午時分,一騎快馬自幽州方向疾馳而入,帶來了韓勇等人的消息——他們奉命前往幽州采買年貨并招攬流民、工匠,已安全返回。
距軍寨不足十里。
秦猛聞訊,精神一振,立刻命令王善、王良兄弟點齊一隊精銳士卒,前往接應(yīng)。
同時,他下令讓諸葛風(fēng)、李恒等人提前準(zhǔn)備安置流民,并讓后勤營開始清理庫房,接收物資。
半個時辰后,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終于抵達(dá)軍寨。
劉沖率領(lǐng)一隊軍卒和招募來的青壯在前開路。中間是劉三負(fù)責(zé)押送的龐大車隊,兩百余輛牛馬大車排成長龍,車上堆滿了麻袋與箱籠。
這是花錢買來的糧食、布匹、姜糖,過年用的香燭紙錢、甚至還有少量的糖果蜜餞,琳瑯滿目,引得寨墻上守望的士卒們都引頸張望。
韓勇騎在馬上,親自斷后,手持長槍,身形依舊挺拔,但眉宇間帶著一絲長途跋涉的疲憊。
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這些物資,而是跟隨在車隊兩旁和后方的人群。
黑壓壓的一片,怕是有千余人之眾!
這些人半數(shù)是衣衫襤褸的流民,攜家?guī)Э?,推著獨輪車,挑著行李,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吹轿《氲能娬螅侄嗔诵┢谂?。
他們是韓勇此行從幽州城聚集的流民,其余半數(shù)是招攬來的青壯及家眷,或花重金請來的十幾名赤腳大夫,幾十名各類工匠及其學(xué)徒。
這些都是軍寨急需的技術(shù)人才。
整個隊伍匯合后,聲勢更加浩大,緩緩駛?cè)胲娬?/p>
早已得到消息的軍寨軍民,紛紛涌到道路兩旁觀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臉上洋溢著好奇與喜悅。
寨子里頓時人聲鼎沸,充滿了年節(jié)前特有的熱鬧氣氛。
秦猛親自在寨門口迎接韓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韓大哥,一路平安就好!”
韓勇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托大人洪福,這一趟幸不辱命!東西和人,都帶回來了!”
接下來,便是繁瑣而高效的安置工作。
諸葛風(fēng)、李恒帶著文書小吏,為新來的流民登記造冊,按戶分配臨時住所,發(fā)放初步的口糧。
那些招募來的工匠和大夫,則被單獨安排,領(lǐng)他們熟悉軍寨,給予稍好的待遇,以示重視。
整個流程在諸葛風(fēng),李恒的協(xié)調(diào)下,有條不紊,展現(xiàn)了軍寨日益成熟的管理能力。
待人員初步安頓,物資清點入庫完畢,秦猛看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他大手一揮,朗聲宣布:“諸位將士!諸位鄉(xiāng)親!年關(guān)將至,韓兄弟不辭辛勞,頂著風(fēng)雪,從幽州城為大家采買了年貨!”
“今日,見者有份,按營按隊,依次領(lǐng)取份例,讓咱們鐵血軍寨上下,發(fā)糧發(fā)肉,過個肥年!”
命令一下,整個軍寨頓時沸騰起來!
各隊隊正、火長按照名冊,組織本隊人員,以小組長帶頭列隊,有序前往指定地點領(lǐng)取年貨。
糧食、布匹、少量的肉食和油鹽,雖然分量有限,但對于這些常年與艱苦為伴的邊軍和剛剛脫離流離失所的百姓來說,已是天大的恩賜。
尤其是那些新來的流民,捧著沉甸甸的口糧,許多人都激動得熱淚盈眶,或嗚嗚的哭泣起來,那是在寒冬中看到了一絲溫暖的曙光。
部分不易分發(fā)或需儲備的物資,則被妥善收入庫房。
秦猛已指示諸葛風(fēng),年后可逐步將這些物資投入臨時集市,或用以交換民間特產(chǎn),或平價售賣給軍民,以期逐漸形成一個榷場的雛形。
午時,軍寨各處飄起了久違的炊煙,彌漫著食物的香氣。歡聲笑語沖淡了往日的肅殺氛圍。
秦猛看著這人氣鼎沸的景象,知道軍寨的根基正在一點點被打牢,而明年風(fēng)暴必將更加猛烈。
他需要利用這個冬天,讓鐵血軍寨變得更加強大。
午后,十幾匹快馬飛奔出了寨子。分別前往雙渦堡、巡檢司駐地、白松嶺礦洞傳達(dá)秦猛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