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啊……”
冷艷山上的廝殺聲,幾乎要掀翻陰沉的天。
夾雜血腥味的寒風使勁刮著,卻壓不住漫山遍野的肅殺。
“嗤啦——”
張富貴踩著寨墻上的血跡,剛把一名爬上墻的廂軍劈翻,滾燙的血珠就順著下頜線往下滴。
耳后突然一陣風,他偏頭的瞬間,一支羽箭“篤”地釘進夯土寨墻里,箭羽還在嗡嗡震顫。
“富貴哥,小心背后!”
寨兵張鐵蛋的吼聲剛落,一柄長矛已直刺張富貴后心。她想撲上前相助,卻有人速度更快。
韓勇斜身撲來,卷刃的樸刀帶著風聲格開長矛,手臂上滲血的布條被勁風扯得晃了晃。
他臉色早因失血泛白,握刀的手卻穩(wěn)得像生了根,順勢一刀,抹了那偷襲廂軍的脖子。
這位冷艷山二當家是真心聯(lián)合,作戰(zhàn)異常勇猛。
“將軍,傷號都移去主寨了!”
“關隘寨門快頂不住了!撤吧,退守主寨!”
張富貴順著韓勇指的方向看,木寨門外廂軍使勁撞著門,“轟隆”的撞門聲震得人耳膜發(fā)疼,門板裂縫里都能看見外面廂軍的兵器尖。
劉三帶著十來邊軍死死抵著門,臉憋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起,連喊號子的力氣都快沒了。
“娘的!想我張富貴頭回領兵在外作戰(zhàn),竟被這群地方軍追著跑,打得接連逃竄,臉都丟盡了!”
張富貴啐了口血沫,拎起身邊腿傷的悍匪撤退。
“快!點火燒寨門,撤!”
“撤!”韓勇和張鐵蛋摸出火折子,往潑了火油的干草上一湊,火苗“騰”地竄起,轉眼就把寨門裹在火里。
劉三等邊軍早就退得遠遠的。
沒了人抵著,第二道關卡的木門很快被撞得粉碎。
可熊熊大火像道墻,把廂軍的追兵攔得死死的。
張富貴帶著幾十人,趁著火勢阻攔,往主寨退。
——誰能想到,原本手到擒來的“收寨”,竟變成了拿命賭的硬仗。
兩日前夜里,他和王鐵山帶百名邊軍摸進山寨時,這里的守備松得可笑。
老弱賊兵全跪了,二當家韓勇和劉三也主動投了誠。
可劉三剛咬牙說出實話:“劉德福跟他女婿楊浩——就是那幽州統(tǒng)制官!要派兵來滅口。
連我都要殺,要剿匪立功,還要卷走山寨的錢!”
話音未落,山下就傳來馬蹄聲,像炸雷似的。
韓勇的手下就慌慌張張跑上山,說有官兵來襲。
“報!山下好多州府廂軍,馬步混編,得有幾百人!”
暗哨探得準,張富貴沒猶豫,立刻跟韓勇合兵,與這位山寨二當家聯(lián)手抗敵,守在關卡上。
冷艷山就主寨和山道兩道關卡。
張富貴剛站上寨墻,心就沉了下去。
山坡下黑壓壓的隊伍,騎兵,步兵列得整整齊齊,皮甲上的鐵片在火把光里閃著冷光。
哪是普通守軍的樣子?
“山上的賊人聽著!”
領頭的軍官提著馬鞭喊,聲音順著風飄上來,“我是幽州府軍營指揮使楊全,奉統(tǒng)制官令剿匪!”
“開門投降,饒你們不死;敢抵抗,一個不留!”
“我們是鐵血軍寨,北疆邊軍,不是山賊!是誤會!”王鐵山忍不住要喊,被張富貴按住了。
“別多話,說清身份就行。”
可楊全聽完,只冷笑一聲:“鐵血軍寨?沒聽說過。山賊還敢冒充邊軍?弓箭手,射!”
果然,地方軍隊就是來滅口的。
夜色里,弓弦聲密密麻麻,箭雨像黑蟲子似的撲過來。
張富貴趕緊喊眾人蹲下,讓盾手舉盾,又壓低聲音:“等會兒裝中箭,叫得越慘越好?!?/p>
箭雨不停,寨墻上立刻“哀嚎”一片。
有人抱著手臂喊“腿斷了”,有人捂胸口叫“我的眼睛”,韓勇和劉三也往地上一躺,哼哼唧唧裝傷。
還有人“啊啊”慘叫幾聲后沒聲了,連氣都不喘了。
張富貴借著火光看得真切,橫肉臉上連連抽搐。
而楊全在山下聽得真切,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他早知道山寨空虛,沒多少人。
“兄弟們,賊人垮了!”他揮著馬鞭,向前一指。
“先沖上去的,賞銀五十兩!”
“殺啊!”廂軍步兵眼睛都亮了,舉著刀槍往山上沖,腳底下恨不得生風。
張富貴趴在垛口后,盯著越來越近的人影,在心里數(shù):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等最前面的廂軍到了百步遠,他猛地站起來,環(huán)首刀往空中一劈:“放箭!”
擅長射箭的寨兵,山賊紛紛彎弓搭箭。百張硬弓同時響,箭矢像暴雨似的扎進廂軍堆里。
那些廂軍以為山賊早垮了,哪來得及躲避?
“噗嗤、噗嗤”的入肉聲里,前面的人成片倒下,后面的收不住腳,撞在尸體上,頓時亂成一團。
“殺!”王鐵山提著刀盾沖出去,突擊隊跟在后面,像猛虎下山似的,居高臨下地砍殺。
穿鐵甲的邊軍三人一組,六人一隊,砍起人來不含糊,廂軍很快就潰了,被王鐵山追著往山下跑。
寨墻下很快堆了幾十具尸體。
張富貴沒歇著,讓韓勇和劉三帶人去收拾戰(zhàn)利品,扒皮甲、撿兵器,能武裝一個是一個。
“媽的,還真是邊軍!”
楊全在山下看得清楚,臉漸漸黑了。
那鐵甲、那箭術、那配合,分明是正規(guī)邊軍!
他心里發(fā)慌——邊軍怎么會在這兒?
要是留了活口,楊家勾結山賊的事就瞞不住了。
整個楊家都得掉腦袋!
“一個都別放跑!”楊全咬著牙下令,“這群山賊狡猾,能打,裝備也好,今天必須踏平山寨!”
他帶來的本就是楊家私藏的精銳,又許了升官賞錢,重新整隊后,攻勢比之前猛了好幾倍。
弓箭手在后面不停射,箭雨像瀑布似的往寨墻上砸;步兵扛著云梯往上沖,一架接一架搭在寨墻上。
“滾木礌石,砸下去!”王鐵山抱起磨盤大的石頭往下扔。
碎石裹著血肉滾出老遠,廂軍的慘叫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韓勇守在另一邊,見有人要爬云梯上來,立刻帶著換了皮甲的嘍啰補上去,刀砍槍刺,不讓人靠近寨墻。
張富貴看著廂軍沖得兇,突然喊:“去伙房,把那幾鍋開水抬來!”
“讓后面的女人接著燒,就說又有山賊攻來了!”
“是!”
沒多久,幾個冒白煙的木桶就被抬到寨墻邊。
“給老子用瓢舀,慢慢潑!”
張富貴一聲令下,一瓢瓢開水順著云梯往下澆。
“滋啦——”開水燙在人身上,慘叫聲比之前還凄厲。
云梯上的廂軍士兵像下餃子似的往下掉,衣服都冒著煙,摔在山道上,不是死就是殘。
寨墻上的箭沒停,滾木礌石往下砸,更是讓廂軍死傷一片。
這幾十米的山道,成了要命的鬼門關,廂軍踩著同伴的尸體往上沖,卻怎么也沖不過來。
這場仗打了半宿,直到太陽升到頭頂。
守方占著地勢,只傷了七八個山賊。
可山下的廂軍,已經(jīng)折損了一半多。
可沒等眾人喘口氣,又有幾百廂軍趕來相助。
更糟的是,楊全得了援兵,竟分兵繞到后山,要兩面夾擊。
廂軍在山下煮了飯,午后又開始攻山。
前寨剛打起來,后山就傳來廝殺聲。
張富貴心里一緊,趕緊讓王鐵山去守后寨。
“將軍,我也去!劉三,跟我走!”韓勇提著刀就請戰(zhàn),劉三立刻跟上。
兩人帶著幾十個悍匪往后山跑。
后山的廂軍已經(jīng)攻上山坡,正往寨里沖。
王鐵山先放了一波箭,接著,跟韓勇沖上去砍殺,劉三則帶人抵著后寨門。
幾人配合著,打退一波又一波敵軍。
真正的血戰(zhàn),這才剛開始。
仗一打就是兩天。
廂軍靠人多,投入了上千兵力,兩面夾擊,慢慢占了上風。
可守軍,總共才兩百多人,死一個少一個,只能靠著山寨的關卡和險要地勢固守,硬撐。
邊軍穿鐵甲,傷得少,戰(zhàn)力還在。
韓勇的嘍啰卻傷了一半多,大多帶傷。
韓勇自己左臂的傷口裂了又包,布條早被血浸透,可他還是握著刀沖在最前面,沒退過半步。
昨晚,山前首關防線丟了。
今天黃昏,中段關隘也守不住了。
眾人無奈,退到?jīng)]路可退,撤進了核心主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