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后，李宏內(nèi)斂了許多。他明白，自己所向往的廟堂權(quán)謀并不浪漫，相反，各方勢力博弈、角逐，往往充斥著恐怖危機。一個不慎就有失勢，甚至全家倒霉的風險。越是了解，他越覺得干爹能做到這一步，實在太了不起了。~小半月后，后續(xù)補給到齊，大軍再次出發(fā)，前往河套地區(qū)。行軍是枯燥的，李宏那股子熱情，漸漸被無聊的行軍消弭，他不再策馬狂奔了，反而整日研究，干爹是怎么做到躺著騎馬。無奈，嘗試了十數(shù)次，始終沒能成功，還差點兒被馬蹄踩到大腿根兒。自此，李宏才真正接受現(xiàn)實。——干爹，不是他可以模仿的！或許，也沒人可以模仿干爹……李宏如此想著，心里稍稍感到一絲慰藉。大軍日復一日地行進，無聊且苦悶，連這關(guān)外特有的風景，也變得沒那么壯觀了。李宏垂著頭，塌著肩，哀嘆道：“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俊薄暗筋^了?！崩钋囗饩Я粒裆廊?。李宏精神一振，連忙舉目四望，怔怔道：“干爹，這河套未免也太荒涼了，這地兒真能住人嗎？”“廢話，眼下都進入冬季了，當然荒涼?！崩钋鄾]好氣道，“別看這里天寒地凍，且降雨量少，但這里靠近黃河的支流、岔流；地勢相對平坦，土壤也勉強稱得上肥沃，完全具備耕作條件?！鳖D了頓，“你可知它為何叫河套？”“這個……”李宏尷尬道，“孩兒讀的都是經(jīng)史子集，兵法戰(zhàn)策，對這些還真不了解?！薄皬U物！”李青罵了句，指著極遠處說：“你看那些支流、岔流，匯集在一起，像不像套馬的繩索？”李宏坐直身子，極目遠眺，“哪呢？干爹，我看不見??！”“……找個地勢高的地方看！”李青說完，順帶著踹了他兩腳，心情這才好了些。熊孩子，還是得打！以前多可愛討喜，現(xiàn)在長大了，越來越討嫌。李宏挨了頓打，滿臉無奈。其實他是想來上一句：“小棒受大棒走。”然，他根本沒那個條件，還沒開跑，就被干爹拎了起來。跑又跑不過，且還會挨更狠的揍。李宏只能打感情牌：“干爹，你以前都很少揍我，說話好聽還講道理，你現(xiàn)在……你變了?！薄斑@話怎么茶里茶氣……”李青皺眉，“不會是跟你那婉清妹妹學的吧？”“實話啊，你確實沒以前……”李宏看著干爹揚起的巴掌，聲音逐漸小了下來，繼而改口：“打是親，棍棒底下出孝子，干爹用心良苦，孩兒懂，呵呵……都懂?！崩钋喑林?，哼道：“少給我耍嘴皮子，這一路來也教了你不少，你不是想進軍官場嗎，別老圍著我轉(zhuǎn)，自己多去看，多去了解。”“記著，別人講的再好，都不如你親身體會，自己感悟?！崩钋嗟溃叭魏问挛?，都有一定的排他性，極少有全面普適性的存在，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懂嗎？”“是，那孩兒去了?！薄叭グ伞！崩钋嗌炝藗€懶腰，也開始忙碌起來……河套這個地方是大明向往延伸、擴張的一個跳板，早在洪武年間，朱元璋就對這里做了規(guī)劃，但太過簡陋，根本沒得到實質(zhì)性開發(fā)。這么多年下來，河套除了提供一些戰(zhàn)馬之外，并未給大明帶來可觀收益，不是河套不給力，而是大明開發(fā)不到位。之前李青一直著眼于海上通商，大明手工業(yè)發(fā)展，以及廟堂朝局，顧不上這個，如今正好趕上大量草原部落投奔，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里。如果將河套建設好，能在一定程度上，讓草原部落自發(fā)聚集在這里，甚至都不用里挑外撅。這里有著草原的風土氣候，又有具備了中原的耕作條件，可謂是得天獨厚，用來當做融合場所，簡直再適合不過。不僅如此，還能將這里充作試驗場，表現(xiàn)的好，才允許他們進入大明生活……李青嘴角漸漸歪起?！p方人數(shù)太多了，想整個動員起來并不容易，加上天寒地凍，對人也是極強的考驗。o尤其是晚上，朔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不抓緊時間準備，等到三九天凍死人都有可能。為了更高效的建設，李青只得先將雙方分開，明軍分營，草原分部落，然后劃出一片片地方，充作以后村落；在明軍將領(lǐng)，以及部落首領(lǐng)的號召下，人們的積極性被極大程度的調(diào)動起來，干的熱火朝天。所有人都知道，不趕在寒冬臘月前建好住所，沒好果子吃。帳篷數(shù)量有限，只能將就，一大堆人擠在一起，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誰也不愿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在人們的觀念里，和親人住一起，才能稱之為家！建造自己的家，大伙兒自然賣力。李青看著這一幕，亦是一臉欣然，他就是要留住這些人，讓他們在這里扎根。有人，才能創(chuàng)造價值！不然即便大明版圖再擴大一倍，也只不過是個紙面數(shù)字罷了。連續(xù)跟進十余日，李青見一切步入正軌，且按部就班地執(zhí)行，他便也不再東奔西走，放松下來?！F(xiàn)在的石亨，十分慶幸自己沒攬下一把手的位置，這些天，他基本上啥活都沒干，凈享受了。不是懶，而是這方面他真不在行。帥營。石亨拎來酒肉，找李青喝酒。“先生，我真是服了，沒想到你不僅跟文臣干仗厲害，處理事務也是一把好手?！笔嘈膼傉\服，舉杯道：“活該你當大帥。”李青搖頭失笑，舉杯就唇，剛喝半杯便停了下來，道：“你也別真做甩手掌柜，多去看看，你在軍中的影響力還是挺大的，督促他們一下，離三九天可不遠了。”“成，這都不叫事兒。”石亨笑著點頭，“明兒我就去轉(zhuǎn)轉(zhuǎn)，讓那群兔崽子麻溜點兒，娘的，可別被蠻子比了下去?！崩钋圊玖缩久迹m正道：“這種話，以后還是不說為好，他們已經(jīng)投靠大明了，雖然不是漢人，卻也是大明人，不利于融合的話，別再說了。”石亨撇了撇嘴，沒反駁，卻也不以為然。李青不禁苦笑。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大融合，是一個很長的過程，除卻地理因素，人心也是一道天塹。這時代，華夏民族自豪感、優(yōu)越感，不是一般的強，簡直……刻入骨髓！上到皇帝，下到庶民，皆是如此。大明以外，盡皆蠻夷！哪怕是太監(jiān)，都一口一個蠻夷。這并不只有文人才如此，而是……大明所有人。華夏，有禮儀之大故曰夏；有章服之美謂之華！這驕傲發(fā)自內(nèi)心，并非刻意為之。不過話說回來，文人常稱：四海之夷，不習教化；倒也不全是為了貶損而貶損。確有好多小國，還未開化，甚至…還處于原始野蠻階段。這種偏見并非毫無依據(jù)，尤其是對元人，這個入主中原百年，且對漢人造成了很大傷害群體；盡管過去了百年，仍有許多人不待見他們，這也對真正融合帶來了極大阻力。這可不是皇帝說一句，“以后都是一家人?！本湍芙鉀Q的，人心里的成見，可沒那么輕易消失。當然，有民族自豪感，是件大好事；記得歷史，尊重歷史，也很有必要。不能扼殺！李青嘆了口氣，道：“你多看著些將士們，人家來投奔大明，咱們至少不能冷眼相對，這一步棋十分關(guān)鍵，不容出錯?！薄鞍海判陌??！笔帱c頭，“我雖沒讀過什么書，卻也知道輕重，不會誤了國策?！崩钋噍p輕點頭，將剩下半杯酒一飲而盡，道：“對了，這次來的時候皇上特意囑咐，讓我多關(guān)照一下?lián)釋幉煊溃贿@個人我不熟悉，你和他打過交道，覺得此人如何？”石亨一仰脖，又是一杯酒下肚，他喝得有些急，咳了好一會兒，才道：“還不錯，在打仗方面有一定天賦，為人也比較低調(diào)，個性不張揚，比較謙虛，頗有…姑且算是儒將風范吧?！笔嘤挚人粤藥茁暎^續(xù)說道：“他應該是得到了皇上的暗示，做事很有積極性?！薄班拧崩钋嗑従忺c頭，“改日我觀察觀察，真如你說那般，倒是可以培養(yǎng)?！鳖D了頓，“你上歲數(shù)了，這酒啊……解解饞也就是了，莫貪杯?！薄鞍海抑??！笔鄧@道：“他娘的，這不服老是真不行啊?！崩钋嗪眯c頭，“你也算是一路爬上來的，眼下到了享福的時候，理應多注意保養(yǎng)身體才是?！薄澳憧?，又開始了?！笔酂o奈攤了攤手，隨即，眉間一挑，“聽你剛才那話意思，莫不是也想跟于尚書那般……急流勇退？”李青沒有避諱，坦然道：“不錯，待朝局穩(wěn)定，我也想退下來，做些想做的事。”石亨不解：“沒記錯的話，你也才五十出頭，身體又這么好，干嘛急著退下來？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新帝也明顯對你頗為信任，加上你的手段……那些人奈何不得你。”李青輕笑道：“我退下來，只是我想退下來，跟那些人無關(guān)?！薄皠e呀，”石亨急了，“你要走了，以后我找誰喝酒？”李青哈哈一笑：“放心吧，朝局未徹底安定前，我不會走?！彼迫灰粐@：“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沒那么快?！?看完記得收藏書簽方便下次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