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戚繼光,一邊往外走,一邊交談。
“接下來侯爺就要去日本國了,是吧?”
“再有個把月吧?!崩钋嗾f。
戚繼光腳步頓了下,回望了一眼大殿,轉(zhuǎn)而繼續(xù)邁動步子,輕聲問道:
“方才皇上說,與莫臥兒王國簽訂完賠償條款之后,下官就不用再負責(zé)商船出海事宜了……嗯,除去負責(zé)經(jīng)商的一萬五千水師,下官還有兩萬余一些,海岸線如此漫長,兩萬余水師并不算很多,側(cè)重點方面……侯爺怎么看?”
李青不答反問:“現(xiàn)階段再訓(xùn)練出一支合格的水師,需要多久?”
“從零開始的話,至少兩年半?!逼堇^光嘆了口氣,“哪怕有侯爺去日本國拖節(jié)奏,下官也不覺得佛郎機能安分這么久?!?/p>
李青苦笑點頭:“一年的話,我還有一定把握,至少兩年半……的確不太現(xiàn)實?!?/p>
頓了頓,“大灣為主,臺州、寧波、杭州……為輔?!?/p>
戚繼光輕輕點頭,面露憂色。
“好了,也不用這般憂心,我知你所想,被動防御自然被動,想掌握主動權(quán),唯有進攻。”李青輕輕一嘆,“日本國終究是大明的藩屬國,大明需要一個合理的出兵理由,不過你放心好了,這個出兵理由一定會有的?!?/p>
頓了頓,“佛郎機對大明的了解并不多,不會一上來就全力出擊,且他們和日本國的深度合作,也不會短時間內(nèi)就敲定下來,這些都需要時間……”
李青故作輕松道:“說不定,不等他們準備好,大明就可以出兵了?!?/p>
“嗯,但愿如此吧?!逼堇^光吁了口氣,隨即駐足道,“侯爺留步,下官告辭。”
李青瞧了眼不遠處的大門,順勢止住步子,目送他離去……
再回大殿時。
朱厚熜已然精力不濟,半躺在長椅上,瞇著眼假寐,瞥見他回來,也只是稍稍睜大了些。
朱載坖笑著說:“我想,經(jīng)永青侯這一番開導(dǎo),戚繼光大抵也沒什么壓力了?!?/p>
“壓力多少還是有的,不過戚繼光也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了,這點壓力本也不算什么?!崩钋嗾f道,“相比我的開導(dǎo)之語,朝廷對士卒的優(yōu)待,才是減輕他壓力的主因。”
長椅上的朱厚熜,眼睛又瞇了起來。
一邊,黃錦適時為其蓋上一張?zhí)鹤印?/p>
見此一幕,朱載坖先后向李青、朱翊鈞使了個眼色,先一步走了出去……
檐下,
朱載坖駐足,背對著跟上來的二人暗嘆一聲,問道:“先生,父皇他真的……就這樣了嗎?”
“情勢沒你想的糟糕?!崩钋嗾f。
少年緊跟著說:“父皇,李先生說了,皇爺爺這并非是油盡燈枯的體現(xiàn)?!?/p>
李青又走了兩步,與朱載坖并肩而立,說:“我知道你在憂慮什么。”
“什么?”
“你是怕你剛一退位,父皇就撒手人寰,怕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怕沒時間陪你父皇,對吧?”
朱載坖嘴角泛起一抹苦澀,點了點頭說:“睿智無過先生?!?/p>
“不會!”
“當真?”
“當然!”李青語氣篤定,旋即笑道,“戰(zhàn)事了卻之后,你們父子可以來一場詩和遠方。”
“先生呢?”朱載坖問,“你不一起的話,父皇又豈能心無旁騖的游山玩水?”
李青一陣無言。
“先生當明白,父皇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為詩和遠方,甚至不是為了長壽,只是想在人生的最后階段,身邊能有先生?!?/p>
朱載坖嘆息道,“四十年的兢兢業(yè)業(yè),四十年的自我約束,四十年的畫地為牢……當不得先生優(yōu)待?”
“自是當?shù)?!?/p>
“既如此,還請先生優(yōu)待我父皇?!?/p>
李青默了下,點點頭。
“調(diào)養(yǎng)還需多久?”
“大抵一個月上下?!?/p>
“此去日本國,又要多久?”朱載坖又問。
李青搖頭道:“我都還沒去呢,如何給你答案?!?/p>
朱載坖沉默片刻,道:“稍后我命人把關(guān)于日本國的情報信息給先生送來,如此,多多少少也能節(jié)約些時間成本?!?/p>
“嗯,也好?!?/p>
“呼……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回宮了?!?/p>
李青突然想起一事,開口道:“幾日后的慶功宴,你可帶上宮廷畫師?!?/p>
朱載坖腳步一頓,愕然望向李青。
李青解釋道:“借著犒賞武將之際,讓宮廷畫師將戰(zhàn)爭內(nèi)容畫出來,再藝術(shù)加工一下編輯成冊,然后以畫本的形式開模拓印,大量的拓印,于大明各省府州縣銷售,并進一步銷往海外……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這一戰(zhàn)也才更有的意義,才能真正的揚國威于萬邦?!?/p>
“妙策,妙策……甚妙。”心情低落的朱載坖,不禁露出喜色,“大明的小說、畫本、畫冊,也占據(jù)了不少的出海商品份額,海外市場需求一直不小……此計甚妙!”
“嗯,我會安排……對了,先生也一起參加吧?”朱載坖正色道,“雖然先生沒說,可我知道這一戰(zhàn)先生出力甚大。”
李青搖頭:“我就不去了,你當明白,能代表大明的只有大明水師。”
朱載坖一滯,隨即微微點頭,繼而慘然。
“與先生相比,朕這個皇帝……著實小人了些,先生之大公,令人汗顏?!?/p>
“言重了,我如此,只是因為我喜歡?!?/p>
“是因為另一個大明嗎?”朱載坖問。
不等李青回答,他便徑直走下石階,揚長而去……
“恭送父皇?!鄙倌旯硇卸Y,好一會兒,抬起頭好奇問,“另一個大明是什么意思啊?”
“想知道?”
“想啊。”朱翊鈞嘿嘿笑道,“閑著也是閑著,給講講唄,這些時日先生你也知道,我學(xué)習(xí)可用功,可辛苦了。”
李青啞然失笑:“搞得跟給我學(xué)的一樣。”
這時,翰林學(xué)士兼詹士府詹事張四維,不合時宜的走了來,躬身道:
“太子殿下,上課時間到了?!?/p>
“現(xiàn)在是下課時間?!?/p>
張四維則是說:“是下課時間,可上課時間,殿下也沒上課啊,這缺的課程總得補上吧?”
少年眉頭一皺,哼道:“陪同太上皇、皇上一起召見戚總兵是旨意,你的意思是,讓本宮違抗父皇旨意?”
“臣不敢?!睆埶木S一本正經(jīng)道,“太子殿下陪同太上皇、皇上,一起召見戚總兵是皇上旨意,為太子殿下授課,也是皇上的旨意,太子殿下不敢違抗,臣更不敢,還請殿下理解?!?/p>
少年氣郁又無奈,只好向李先生求助。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李青袖手旁觀。
“……”
見少年動了火氣,張四維只好退了半步,說道:“課程表是張大學(xué)士擬定,皇上首肯的,臣也只是遵命行事,不若……您跟張大學(xué)士商量商量?”
“……算了算了?!鄙倌昶綇?fù)了下情緒,“先生,等我補完課再講給我聽吧?!?/p>
李青點點頭。
少年嘆了口氣,頭先走向?qū)W堂。
張四維向李青行了個揖禮,忙也跟上……
李青在檐下獨立良久,回了大殿。
殿中,朱厚熜已然睡熟了,黃錦坐在錦墩上,托著下巴,無聊的發(fā)呆,喜慶的大臉盤子有些惆悵,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堪?,沒什么?!秉S錦回過神,問道,“大還丹有頭緒了嗎?”
“快了。”
黃錦“噢”了聲,過了會兒,才又問道:“李青,調(diào)養(yǎng)快結(jié)束了是嗎?”
“嗯,最多再有一個月上下?!?/p>
李青解釋說,“我不是為了去日本國,才縮短為他調(diào)養(yǎng)的時間,是真的快調(diào)養(yǎng)好了。”
“嗯,我知道?!?/p>
黃錦點了點頭,遲疑了下,“我覺著吧,日本國之行能快一些,最好快一些,你說呢?”
“好啦,你主子且活呢,別整日這么憂郁,都還沒怎么著呢?!崩钋喟逯樀?,“你這樣憂心忡忡,也會影響他的心態(tài),知道嗎?”
“?。俊?/p>
黃錦大驚,隨即鄭重道,“我記住了,以后絕不會如此了?!?/p>
見他這般,李青忽然有些后悔,可話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只好道:
“你也要多愛惜身體,你主子還沒怎么著呢,你要是先一步有個好歹,于他而言也是一大打擊。”
黃錦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我的身體我知道,一定能陪著主子走完?!?/p>
“讓我瞧瞧?!?/p>
“沒這個必要。”黃錦揣起手,呵呵笑道,“你又不是沒瞧過,我好著呢?!?/p>
“還能更好?!?/p>
“更好又有什么好的呢?”
李青怔了怔,苦澀道:“不至于此?!?/p>
黃錦笑了笑,低下頭,還是揣著手。
李青暗暗一嘆,不再強求……
中午,
李青就著午膳時間,與朱翊鈞講述了另一個大明的故事,由于他的了解極其有限,講的很粗糙。
可即使很粗糙,也讓少年十分的不舒服,午膳都沒吃多少,撂下一句“早知道就不聽了”,氣哼哼地去了學(xué)堂。
接下來,少年更用功了……
又數(shù)日之后,
朱載坖帶著宮廷畫師畫好的畫冊,讓李青過目。
畫師技藝自不必多說,加之有參與戰(zhàn)爭的武將對細節(jié)的講述,不僅十分貼合當時的情況,還將大明水師的勇武刻畫的更盛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