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兒怔然良久,不可思議道:
“小家伙真能想到這么多,想得這么透徹?”
“未必!”李青想了想,說,“更多是本能。”
“本能?”
李青輕輕點頭,道:“比如他也是小孩子,他的父皇,他的皇爺爺,也希望他能有大出息,他也渴望父皇、皇爺爺?shù)目隙ǎ阏f他這般刻苦用心的完成作業(yè),是為了讓我滿意,還是為了讓父皇、皇爺爺開心,好讓長輩去夸獎他,為他自豪?”
“再比如,他為何要來連家屯跟我學習?是因為他的父皇,他的皇爺爺,都高度認可我,認可我能讓他們的兒子孫子,獲得長足的進步。”
“同時呢,我的教學確實讓他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讓他有了收獲……”
“從一開始他就身處其中,又有這段時間的成長、積累,加之你神來之筆的引導,今日能一下子抓住最核心的點,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p>
李雪兒問道:“你是說……道理他未必說的清楚明白,想的未必深刻透徹,可深度參與其中的他,會不可避免的催發(fā)出這樣的本能,進而去復刻?”
李青笑呵呵的說:“模仿是孩子的天性。小家伙雖不自知,可他卻一直在模仿,模仿父皇,模仿皇爺爺……如今,模仿我。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雪兒怔怔出神,許久,滿心嘆服地點點頭。
接著,又難為情道:“我這哪是神來之筆,我只是誤打誤撞?!?/p>
“哈哈……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p>
“……”
李雪兒問道:“這也算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處在這樣的土壤,處于這樣的生態(tài),才有這樣的太子……你苦心營造這樣的大明,就是為了讓處在這樣的大明之中的百姓,也這樣……人人如龍,對吧?”
“你果然繼承了你娘親的冰雪聰明,雖然政治方面一竅不通……”李青微微頷首,嘆道,“其實,這才是此次教學的終極奧義!”
李雪兒默然道:“可這奧義太深了,小太子不會明白?!?/p>
“終會明白的?!崩钋嗾f道,“正如隆慶皇帝,也終會明白不久的將來,皇權會走向衰落;終會明白,皇帝越努力,皇帝越不被需要;終會明白,皇帝九五至尊的光環(huán),終將暗淡……”
李雪兒不禁擔憂起來,問:“那時該當如何?”
“不如何,能如何?只能認命!”李青輕聲道,“窮回去是不可能了,想消極懶政也難,想來……大抵會學他的父皇,做一個不再管事的太上皇?!?/p>
李雪兒蹙眉道:“隨著時間推移,它會越來越顯而易見,即便隆慶皇帝做了太上皇,且不與兒子說,小太子也會很快明悟……那時,又該如何?”
她是真的憂心,真的怕,怕李青越來越難。
“不會的,因為小家伙所生長的土壤,所處的生態(tài),與其父相比更先進、更開放。如此情況,形成的觀念自然不可能一樣?!?/p>
李青并不憂心這個,輕聲感慨道,“隆慶皇帝太吃虧了,吃虧就吃虧在他被立為太子,被當做太子培養(yǎng)的時間太晚、太短。其實,他并沒有生長在他該有的生態(tài)中,雖然之后嘉靖拔苗助長了一把,可還是難以彌補先天不足,這才是導致他明悟真相之后,注定無法接受的原因。”
“小東西不一樣,隆慶吃的虧他一點沒吃,相反,隆慶的先天不足,一股腦全補給他了,你擔心的問題不是問題?!?/p>
李雪兒暗暗一嘆,輕笑點頭,接著,起身收拾碗筷。
“我來吧?!崩钋鄵屵^,“穩(wěn)一穩(wěn)飯食,待會兒修行。”
……
午時末,
三口人出門,李雪兒也生了獵奇心理,想瞧一瞧小東西的操作……
“朱哥兒,你可來了,俺們等你好一會兒了呢……”
朱翊鈞一到,幾個小伙伴就迎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說著……
好一會兒,
小胖墩兒幾個停下絮叨,一臉希冀的望著他。
朱翊鈞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們聽不聽朱哥兒的?”
“朱哥兒這話說的,當然聽啊?!毙∨侄諆旱谝粋€表忠心,其他幾個小伙伴緊隨其后,不解他為何這么問。
朱翊鈞又道:“愿不愿意跟著朱哥兒干大事?”
“啥大事啊?”
“你們先說愿不愿意!”
“愿意,朱哥兒你快說吧,到底是啥大事???”小胖墩兒催促。
朱翊鈞看向小胖墩兒,道:“帶我們去你家?!?/p>
“啊?”
小胖墩兒滿臉迷惑,“去我家干啥?。俊?/p>
“當然是干大事!”
“這個……”小胖墩兒猶豫起來,在他的認知中,小孩兒的干大事,在大人的眼中就是調皮搗蛋,就是搞破壞,他怕被打……
“朱哥兒,咱們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團結隊伍啊?!?/p>
朱翊鈞卻道:“我這就是在團結隊伍,不過需要時間,沒辦法立竿見影?!?/p>
小東西目光掃過這些關系最鐵的小伙伴,問:“你們相不相信朱哥兒?”
“相信相信?!毙』锇闋幥翱趾螅凑サ牟皇撬麄兗?。
小胖墩兒好一番糾結,視死如歸地點點頭:“走吧!”
不遠處,
李雪兒看向李青,輕聲問:“做家務?”
“大抵是了。”
“出發(fā)點不錯。”李雪兒沉吟道,“可小家伙未免想的太簡單了?!?/p>
“這才剛開始嘛,多些耐心?!?/p>
“要不要跟著?”
“當然,”李青伸了個懶腰,不遠不近地跟上,李雪兒緊隨其后……
只走了十余丈距離,就到了小胖墩兒的家。
李青目睹一群小家伙魚貫而入,沒跟進去,好讓小東西有自由發(fā)揮的空間,不過,李青調動了真氣,凝神聆聽里面動靜……
李雪兒知道他的用意與用心,不敢與他說話,恐影響了他的注意力。
約莫一刻鐘功夫,一群小家伙兒便又出來了,除了朱翊鈞和小胖墩兒之外,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朱哥兒,這就是你說的大事啊?”一個孩子怏怏道,“這跟咱們團結隊伍有啥關系?。俊?/p>
朱翊鈞想解釋,又覺以這些小伙伴的智商,未必能聽明白,遂改口道:
“狗蛋兒,接下來去你家成不?”
接著,又道:“一家一家來,誰都不落下?!?/p>
小東西掏出口袋里的糖果,一人分了一顆,說道:“都先吃顆糖歇歇,等爹娘從田里回來,肯定會特別開心,會夸你們懂事……”
巴拉巴拉……
被喚作狗蛋兒的小孩子,最先響應,說道:“我聽朱哥兒的,小胖兒,我剛幫你了,你也得幫我?!?/p>
小胖墩兒點點頭。
朱翊鈞趁勢說道:“互幫互助才是真正的團結?!?/p>
幾個小家伙怏怏點頭,并不怎么開心。
于他們而言,還是做游戲玩樂才開心、才好玩兒,這個一點意思都沒有。
朱翊鈞自已也挺累,自然明白小伙伴們的心情,于是說道:“明個我給你們一人帶個小禮物?!?/p>
幾個小家伙這才開心了些。
……
大半時辰之后,一群小家伙又匯集一處,小東西累的直不起腰,其他小孩兒也差不多。
“朱哥兒,咱啥時候開始團結隊伍???”一群小家伙怏怏不樂,有氣無力。
“明天就開始!”
“拉鉤?!?/p>
“拉鉤!”
回到小院兒,李雪兒奇怪問:“殿下為何不喊出口號呢?”
“光是自已人喊沒意義?!敝祚粹x說。
李雪兒失笑道:“問題是除了自已人,外人也不會喊啊。”
“不用外人喊,要讓外人聽?!?/p>
小東西一本正經的說,“不被人注意的特立獨行,毫無意義?!?/p>
“嗯……還挺有道理?!?/p>
李雪兒輕笑點頭,問,“明日你還打算做家務?”
小家伙嘆了口氣,說道:“掃掃地,擦擦桌子,并不能讓小胖墩兒他們的父母開心,大人并不在意這些,因為他們并不追求精致生活。”
“雖然父母都去務工務農了,可上歲數(shù)的爺爺奶奶都在家,我能感覺的出,他們是有點欣慰,但不多,這方面需要改進?!?/p>
“觀察的真仔細?!崩钛﹥嘿潎@,“接下來怎么打算的可以說說嘛?”
小東西說道:“我準備以實惠打動人?!?/p>
“可你的經費并不多了啊?!崩钛﹥禾嵝?。
“不用非得花錢,我有其他的辦法?!敝祚粹x道,“我說的實惠,不是世人以為的實惠,而是那些孩子父母認為的實惠,說白了,就是讓他們認為……賺到了?!?/p>
李雪兒驚喜又好奇:“說說看?!?/p>
朱翊鈞瞥了她一眼,哼哼道:“現(xiàn)在說出來,沒有明日讓你親自看到來的震撼,也不足以體現(xiàn)我的聰明才智?!?/p>
李雪兒啞然:“你這算不算‘不能注意的特立獨行,毫無意義’?”
“你說我愛顯擺是吧?”
小家伙滿臉不爽,旋即小嘴兒一撇,哼道,“愛顯擺咋了?哪個小孩兒不愛顯擺……不止是小孩兒,大人不也一樣?就連朝中官員,不也一個個的喜歡顯擺、出風頭?大哥不笑二哥,世人都一個樣兒,只是你們這些大人更善于偽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