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園引水入宅,后花園中有一方小湖,上有水閣,是唯一沒被大火波及的地方。
許多身影借著大火的掩護來到湖上水閣,這里有一道早已開啟的“陰陽門”,這些身影依次進入其中,撤離袁園。
袁家背后的靠山,能扶起袁家,也能踩死袁家,關(guān)鍵是控制袁家。
袁家畢竟不是李家、張家這等呼風喚雨的世家大族,傳承時間不短,可真正發(fā)跡也就幾十年的光景,家族的核心成員只有祖孫三人,家生子也不多,其余人都是幾十年來陸續(xù)招攬的,這里面有多少沙子,可想而知。
現(xiàn)在這些沙子終于發(fā)揮了作用。
正是: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在這些人撤離之后,那道“陰陽門”迅速縮小,最終變?yōu)橐粋€黑點,消失不見。
只聽得一聲爆響,有些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建筑開始坍塌。
裴小樓揮動手中竹杖,無數(shù)拖曳著流光尾痕的細小流星憑空生出,細密排列,如同箭雨朝著雷老激射而去。
雷老周身有兩條霧氣凝聚而成的黑龍環(huán)繞,將這些流星悉數(shù)擋下、打飛。
這些流星看起來并不“兇惡”,甚至十分好看,可威力不容小覷,所過之處,火焰被分開,磚石被洞穿,堪比飛劍。
“裴真人,尊夫人不在,只憑你,怕是奈何不得老朽?!崩桌想p掌一推,兩條黑龍呼嘯而出。
裴小樓臉色微變,身形挪移,避開兩條黑龍。
雷老趁此時機,身形沖天而起。
天人與先天之人最為直觀的區(qū)別就是能否飛天。若能飛天,熊熊烈火和江陵府的城墻都不能阻擋,更不需要什么地道。
裴小樓打散兩條黑龍之后,沒有去追,而是揮動竹杖分開烈火,快步進了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后堂。
袁崇宗等人進入地道之后,便從里面關(guān)閉了地道入口,所以什么也看不出來。不過裴小樓顯然沒有慢慢尋找地道入口的耐心,直接以手中竹杖狠狠頓地,所有地磚凌空飛起,地道的門戶輪廓便顯現(xiàn)出來。
裴小樓一腳踏碎了緊閉的門戶,徑直走入其中。
整個地道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具焦尸,不僅身上的血肉、衣物、毛發(fā)都被燒了個精光,就連魂魄和三尸都已經(jīng)消散了。
手段十分狠辣,又不得不說,的確是干凈利落。
再聯(lián)想到雷老所說的“案犯自殺、賬目銷毀”,裴小樓立時猜出此人的身份,袁家的老太爺袁崇宗無疑了。
想到此處,裴小樓不由一聲長嘆。
“光明正大”地殺人滅口。
平心而論,這對道門而言,不算什么,只要道門想查,總能查出來。
關(guān)鍵是道門只是表面上意見統(tǒng)一,內(nèi)地里暗流涌動,袁家的證據(jù)就是為了堵住那些明面贊同暗中反對之人的口,沒有足夠的證據(jù),就算明知道幕后之人是誰,這個案子也很難繼續(xù)查下去。
李家不能殺張月鹿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如果殺了張月鹿,會給正一道和全真道口實,事態(tài)會進一步擴大。
因為正一道和全真道也不是鐵板一塊,許多人懷有僥幸,故而內(nèi)部存在相當大的反對聲音,主張保持克制,不與太平道展開全面對抗,甚至可以接受一位太平道出身的大掌教。
不過這些反對聲音能夠存在的前提是三道抗衡都在規(guī)矩之內(nèi),如果張月鹿死了,那就是壞了規(guī)矩,反而會間接幫助正一道和全真道整合內(nèi)部,壓倒反對聲音。
到那時候,正一道和全真道就會以張月鹿的死大做文章,甚至可以理所當然地打破一些潛在的規(guī)矩,比如保證商貿(mào)穩(wěn)定為先等等。
裴小樓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并不擔心張月鹿的安危,他真正在意的是袁家,已經(jīng)第一時間對袁家動手,可還是遲了一步。
袁家身后的那些人動作更快。
另一邊,雷老來到城外,見到了等候多時的風老。
“都處理干凈了?”雷老問道。
風老回答道:“我親自查看過了,只剩下幾個不知內(nèi)情的小角色,查不出什么?!?br>
“很好。”雷老點了點頭,“我那邊也處理好了,什么也不會留下。”
風老回頭望去,哪怕是身處城外,也能看到城內(nèi)沖天而起的火光。
“付之一炬,毀于一旦?!憋L老感嘆道,“袁家,我們辛苦經(jīng)營幾十年,就這么放棄了,一夕之間,化作灰灰,仔細想想還是怪可惜的?!?br>
雷老道:“沒辦法,這是李公子的意思?!?br>
“人家的靠山都是遮風擋雨,咱們這位靠山倒好,要求我們?nèi)虤馔搪曇簿土T了,還要自斷一臂,美其名曰壯士斷腕。那位張法師我也見了,是有些本事,不過真要殺她,也不是不能。”風老心里多少有些憋屈,說著氣話,“要我說,一刀殺了張月鹿,一了百了,還有那個裴小樓,也一并打殺了。”
雷老臉色一沉,斥道:“這個話就說到這里打止!什么打殺了?真有膽,你現(xiàn)在就去殺,你看張家和裴家會不會放過你,或者看李家會不會保你。再不濟,回去向金老祖復(fù)命的時候,你把這番高見當面跟金老祖說?!?br>
風老頓時泄了氣。
雷老這時才緩和了語氣:“我們是聽令行事,上頭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我告訴你,我們兩個在江湖綠林上還算是個人物,可在那些道門大人物的眼里,你我和死了的袁崇宗沒有兩樣。”
風老徹底沒話說了,他雖然是兄長,但自小到大都是聽兄弟的。
雷老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說起老袁,算是我們的老熟人了,不算個蠢人吧?他見到裴小樓和我們一前一后來到江陵府,就覺得事情不對,哪怕我出示了金老祖的親筆信,他也是將信將疑,只讓他的兒子去追殺張月鹿,自己躲回袁園,還要讓我陪著他。期間幾次試探我,可見他也察覺出事情不對,只是他懷有僥幸,覺得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是離開江陵府,怎么也想不到金老祖已經(jīng)決定滅口。其實老袁猜出來又能怎樣,他那個袁家都是我們的人,怎么也逃不掉的。這就是棋子的可悲了,只能看到身前一小塊地,無法縱覽全局,生死皆不由己。”
風老想了想,問道:“可我還是不明白,這與把袁家滅口有什么關(guān)系?”
雷老無奈道:“還要怎么明白?紫仙山的變故是個意外,太平道沒有防備,被人家抓住了痛腳,又沒辦法補救,只能壯士斷腕。”
“你是說那個死了的蘇染?”風老畢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也逐漸反應(yīng)過來。
雷老長嘆道:“蘇染是太平道的人,劉復(fù)同是我們的人。換句話來說,紫仙山兩個主事都是我們的人,紫仙山本該如鐵桶一般,針插不入,水潑不進,誰能想到兩個自家人內(nèi)斗?”
“人家都是搬起石頭打人,我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蘇染把劉復(fù)同拿下,奪了紫仙山的大權(quán),這也就罷了,我們只當是內(nèi)部傾軋,無非是換個人來掌控紫仙山,結(jié)果她又暴斃身死,偌大個紫仙山群龍無首,讓張月鹿鉆了空子。蘇染的身份似乎有些敏感,道門那邊諱莫如深,可劉復(fù)同的那些爛事全被張月鹿翻了出來,這才一路追查到我們這里?!?br>
風老皺起眉頭:“我聽說劉復(fù)同是光著身子干那事的時候被蘇染拿下的,連個銷毀賬本的時間都沒有。李家那邊也是,什么人不好派,非要派個蘇染過去?!?br>
“李家與秦家、蘇家、陸家、沈家都有姻親關(guān)系,親戚情分擺在那里,疏忽之下才派了個瘋婆子過去?!崩桌暇従彽溃叭缃裨僬f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必然是大大出乎太平道的意料之外,正一道和全真道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施加壓力,從李公子那里就開始亂了陣腳,他們不敢動張月鹿,只能動自己的人。說穿了,區(qū)區(qū)一個袁家算什么,就當是破財消災(zāi)。”
風老終于想明白了,又隨口問道:“對了,蘇染到底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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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英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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