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難，等級越高，越難翻案。

　　到了周家這個級別，可能需要大掌教一級來推動。

　　不過李平這個案子并不算難，因為李平不是李天瀾，李平本人的品級不高，他的案子所涉及道士的品級也不會很高，阻力肯定有，可對于齊玄素和張拘成這個級別而言，便不算什么。

　　換一個角度來說，齊玄素代表了全真道，張拘成代表了正一道，然后兩人還打算找一個李家人來促成此事，那就是代表太平道。三道全都同意，自然也把阻力降到了最低。

　　至于齊玄素要怎么繞一個圈子給李家人透風(fēng)，當(dāng)然不是他直接去找李朱玉或者李長歌，那就不是繞圈子了，而是打草驚蛇。

　　齊玄素在李家也是有人脈關(guān)系的，那就是李青奴。

　　齊玄素本想等他去齊州道府的時候再與李青奴聯(lián)系，現(xiàn)在看來，要提前了。

　　李青奴，最早的定位是一件“禮物”，李家為皇帝陛下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

　　有詩云：我無紅袖堪娛夜，正要青奴一味涼。又有詩云：伴寢有青奴。

　　一個女子用一種寢具做名字，其中意思不言而明。

　　李天月開始的確是把李青奴作為一件器具——送給皇帝陛下的寢具。

　　只是皇帝陛下沒有要。

　　后來李青奴又遇到了七娘，這是她的幸運。

　　七娘最擅長下閑棋，燒冷灶。七娘投入精力最多的自然是齊玄素，讓齊玄素從一個無名小卒一躍成為道門新貴，距離位列金闕只剩下一步之遙。七娘在李青奴身上投入的精力僅次于齊玄素，讓李青奴擺脫了器具的命運，這些年也是風(fēng)生水起，雖然比不上齊玄素那么耀眼奪目，但放眼整個道門又有幾個齊玄素？

　　李青奴如今與李朱玉等人走得很近，在李家還有一個叫李紫瓊的，三人被稱作李氏三姐妹。說三女出身高貴，相貌美麗，是僅次于張月鹿和姚裴的女道士。

　　當(dāng)然，這三個人根本不是一個輩分，李朱玉作為清微真人的義女，其實是天字輩的，李青奴是命字輩，李紫瓊則是更高的有字輩，祖孫三代還差不多，只是因為年齡相近，都是八代弟子，道門輩分沖淡了家族輩分。

　　歸根到底，這個三姐妹就像南洋三友一樣，主要是人以類聚，真要按輩分來算，林元妙可比裴小樓、季教真高太多了。

　　現(xiàn)在的李青奴還算不上李家的核心成員，可也不是什么邊緣成員，算是個承上啟下的、具有培養(yǎng)價值的中層成員了。

　　讓李青奴直接給李平翻案，那是難為她了。可是讓李青奴在中間傳個話，吹吹風(fēng)，還是十分簡單。

　　齊玄素離開張拘成的簽押房后，用魚符聯(lián)系上了李青奴。

　　“漁泊，近來可好？”齊玄素首先開口。

　　李青奴有些驚訝，語氣中卻透出李家人特有的陰陽怪氣，揶揄道：“我竟是沒有想到，堂堂齊大首席竟然會屈尊主動聯(lián)系我，你上次聯(lián)系我是什么時候？時間太久，我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不過也是，你這等大忙人，關(guān)心的都是天下大事，眼里不是清微真人，便是東華真人，哪里容得下我這等小人物？”

　　這便是在嘲諷齊玄素最近干的兩件事，一件是清微真人委派齊玄素代表北辰堂去新大陸，另一件就是齊玄素拜師東華真人，所以說他眼里只有清微真人和東華真人，當(dāng)初的老朋友，已經(jīng)忘到腦后，她當(dāng)然是非常不滿的。

　　齊玄素輕咳了一聲：“確實是忙?！?br>
　　“現(xiàn)在就不忙了？恐怕是有用到我的地方才把我想起來吧？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崩钋嗯S刺道。

　　齊玄素還能說什么呢，他很注意與其他女人的距離，李青奴那邊當(dāng)然是很少聯(lián)系，不過他也無法辯駁，只能轉(zhuǎn)開了話題：“沒那么嚴(yán)重吧，什么朝前、朝后的，我始終是面向你的，你也可以主動找我，我總不會將你拒之門外，你不是也沒聯(lián)系我嗎？怎么成了我一個人的過錯？”

　　李青奴從小就被教導(dǎo)如何揣摩人心、伺候別人，她是會拿捏分寸的，表達(dá)了自己的不滿之后，便沒有得寸進尺，不管怎么說，齊玄素的地位擺在那里，不能真把他給惹惱了，于是便順著齊玄素的話說道：“那好，我也錯了，咱們一半一半，互相扯平。不知齊大首席有什么吩咐？我洗耳恭聽?！?br>
　　“吩咐談不上，主要是請你幫一個忙?！饼R玄素沒有繞圈子，“你知道李命平嗎？”

　　李青奴有了片刻的沉默，大約是在回憶：“好像聽說過，是不是逼奸繼母的那個敗類？你打聽他干什么？”

　　齊玄素道：“就是他，不過他并非逼奸繼母，而是被人誣陷?！?br>
　　李青奴不以為意：“怎么，你要給他翻案嗎？”

　　“不是我要給他翻案，而是你們要給他翻案。”齊玄素說道。

　　“我們？”李青奴一怔，“你說的這個‘你們’，是誰？”

　　齊玄素道：“當(dāng)然是你，你背后的李朱玉，李朱玉背后的李長歌?！?br>
　　李青奴大概有點明白了。

　　齊玄素又道：“你最近開始接手李家的情報工作了吧？”

　　“是?！闭劦秸?，李青奴也端正了態(tài)度，“那么多行院，本就是收集情報的絕佳場所，李家還不至于盯著幾個賣笑錢不放，他們更在意那些光顧行院的權(quán)貴，尤其是道士們。道門不允許道士嫖娼，可人性如此，有些道士是行院的常客，在尋歡作樂的時候，往往會在無意中透露出一些重要消息。我如今便負(fù)責(zé)這方面的事情?！?br>
　　齊玄素道：“我希望你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給李朱玉那一派的人透個風(fēng)，就是有關(guān)李平和李天瀾的事情。李朱玉等人早就對李天瀾不滿了，這樣一個打擊李天瀾的機會，他們應(yīng)該不會放過?！?br>
　　李青奴認(rèn)真想了想：“可以，不過得把戲做全了，誰來泄露這個消息？”

　　齊玄素道：“我來安排?！?br>
　　李青奴答應(yīng)下來。

　　齊玄素安排誰來演這場戲？

　　他已經(jīng)有了中意的人選，那就是許寇。

　　李平說過，谷瓔有一個相好，正是李命煌。

　　李命煌如今任職于天罡堂，許寇也在天罡堂，算是同僚。許寇無意中得知了這件事，是說得通的。

　　許寇是齊州人，他偶爾會回齊州，許寇的妻子已經(jīng)亡故，單身男人逛行院，合情合理。

　　這件事無關(guān)許寇本人的利益，純粹是別人的事情，他在酒后說漏了嘴，被李青奴的手下聽到了，然后匯報給李青奴，再由李青奴上報給李朱玉，也能連得上。

　　這就是把戲給做全了。李家事后去查，也只會認(rèn)為是被張拘成抓住這個自家內(nèi)斗的機會趁機得手，而不是中了算計。

　　唯一的問題是，許寇是否可靠。

　　他最早是太平道的人，看起來不太可靠，不好把這種事情交給他做。

　　不過齊玄素仔細(xì)想了想，還是覺得可以。

　　理由有三：第一，許寇這些年都是由張月鹿一手提拔，已經(jīng)轉(zhuǎn)為正一道的道士。第二，許寇與李天貞的關(guān)系不好，雖然是李天貞推薦許寇進入天罡堂，但也是李天貞指使許寇去得罪張月鹿，張月鹿大度不計較是一回事，如果張月鹿計較呢？那么許寇就是炮灰，也因為這一點，導(dǎo)致許寇脫離太平道，而李天貞正是李天瀾這一派的。第三，清微真人對許寇有知遇之恩，打擊李天瀾不符合李家的整體利益，卻符合清微真人這一派的利益，許寇不會因為過去的恩情而左右為難，更不會有抵觸情緒。

　　綜合以上三點，齊玄素還是決定讓許寇來做這件事。

　　剛好因為齊萬歸的案子，許寇暫時歸齊玄素調(diào)遣，這就更順手了。

　　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齊玄素既然決定要用許寇，便沒有過多隱瞞，除了后續(xù)的動作沒說，關(guān)于李平一案的來龍去脈都向許寇大概講了一遍，要求許寇故意將這個消息泄露給李家。

　　當(dāng)然，齊玄素沒提李青奴也是自己人。這也合理，就算沒有李青奴，許寇故意泄露的消息也有可能傳到李朱玉的耳朵里。

　　齊玄素之所以要用李青奴，是要確保這個故意泄露的消息肯定能到李朱玉的手中，而不僅僅是有可能，更不是到了李天貞的手中，或者被什么人中途壓下。

　　許寇聽完之后，沒有過多猶豫遲疑，直接答應(yīng)下來。

　　他是青鸞衛(wèi)出身，向來以手段酷烈著稱，沒有那么高的道德準(zhǔn)則，這類事也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而且這件事不是針對清微真人，讓他不會左右為難。至于清微真人顧不顧李家大局，愿不愿意追究李天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齊玄素又以齊萬歸一案已經(jīng)結(jié)案的理由給了許寇十天假期，再加上中州距離齊州不遠(yuǎn)，正好可以回老家一趟。

　　別問齊玄素這個北辰堂首席為什么有權(quán)力給許寇這個天罡堂輔理批假，慈航真人這個準(zhǔn)岳母總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道門，不是一切都按照規(guī)矩辦事，而是人情世故。

　　如此一來，齊玄素的前期布局便初步完成了。

　　只要進展順利，就等于是在李天瀾的脖子上套了個繩套，然后慢慢收緊。

　　斗爭，也不是一味陽謀，而是剛?cè)岵撚藐栔\的時候，當(dāng)然要堂堂正正，該用陰謀的時候，就不能正面強攻。

　　這就看出齊玄素平時不肯留把柄的重要性了，如果李天瀾沒有這么多把柄，就算齊玄素和張拘成再怎么謀劃，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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