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注澄的膂力，一拳之下開山裂石只是等閑，如果是歸真階段的方士，只要被他近身到十步以內(nèi)，足以重創(chuàng)，三步以內(nèi)，可以致命。

　　注澄的身形再次動了，如同一頭巨獸橫沖直撞而來，在近身到張月鹿身前三尺的時候，猛地一步踏出，深深踩入地面，在止住自己前沖態(tài)勢的同時，整個人如張弓如滿月，縮在胸口的一拳便是搭弓一箭，然后一拳狠狠轟出，如床弩激射，節(jié)節(jié)如爆竹炸響，整個動作在一瞬之間一氣呵成。

　　張月鹿瞬間用出“太乙五煙羅”，身周有外放氣機環(huán)繞，呈現(xiàn)出五彩之色，似有似無，似虛似實，似是煙霧繚繞。

　　注澄的這一拳落在煙羅之上，有了片刻的凝滯。

　　注澄前足前行一步，后足緊跟一步，后足不超過前足，相對于常人走路后足超過前足之一步而言，僅僅是半步而已。

　　繼而他縮拳從中盤胸腹處發(fā)出，其形短，其力猛，如崩箭穿心，如山崩地裂，此即是武夫玉虛階段的“半步崩拳”。

　　當(dāng)初齊玄素就是被諸葛永明以這門武夫神通打得重傷半死。

　　面對武夫如此近距離的一拳，任憑“太乙五煙羅”如何玄妙，終究敵不過以力破巧。只見“太乙五煙羅”在略微抵擋之后，被這一拳徹底擊散，然后拳頭繼續(xù)向前攻向張月鹿的腦袋，顯然要將她的頭顱生生打爆才會善罷甘休。

　　此時張月鹿身周以真氣凝聚的“太乙五煙羅”已經(jīng)完全潰散消失，如果被這一拳擊中胸腹，就算僥幸不死，也是將死之人。

　　張月鹿毫不猶豫地向后退去。

　　注澄緊隨而至。

　　張月鹿已經(jīng)退到死角，退無可退。

　　注澄正要出手，卻感覺到后心位置一痛。

　　他緩慢低頭。

　　看到一把短劍穿透了他的整個胸膛。

　　這是極為出人意料的偷襲一劍，讓注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然后就見齊玄素的臉龐從注澄的身后探出，朝著張月鹿微微一笑。

　　這一幕，與七娘殺諸葛永明如出一轍。

　　要不怎么說齊玄素是七娘一手教出來的，能偷襲，絕不正面死戰(zhàn)。

　　不過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一劍。

　　無論是血肉衍生境界，還是意通諸天境界，武夫都只是體魄強健，外傷愈合恢復(fù)的速度極快，只有凝練了穴竅身神的部位比較堅固，其余部分還比不上巫祝的金身，只有到了天人的見神不壞境界之后，武夫的體魄才會突飛猛進，堪比金身。

　　在這種情況下，齊玄素以靈物品相的“青淵”從背后偷襲，完全可以破開注澄的防御。

　　更何況如今的齊玄素已經(jīng)是玉虛階段，只是一個境界的差距，遠遠談不上什么無法逾越、天淵之別。

　　其實從很早之前，道門就反對唯境界論，就好比兵家從不會認(rèn)為人多就一定能夠取勝，否則直接比一比誰的人更多就行了，只能說人多的優(yōu)勢更大一些。同理，境界更高，也是優(yōu)勢更大，卻不意味著穩(wěn)勝無疑。

　　不過注澄還未死去，只是因為心臟是周身氣血的根本所在，一時間失去了反抗之力。

　　張月鹿趁此機會，雙掌齊出，一左一右地拍在注澄的兩側(cè)太陽穴上。

　　注澄的臉色驟然漲紅，眼珠外凸，好似要跳出眼眶一般。緊接著，他的眼角、鼻孔、耳孔、嘴角都流出鮮紅的血來。

　　武夫能夠血肉衍生不假，可有一處是無法恢復(fù)的，那便是頭顱，最起碼在先天之人的范疇之內(nèi)不行。

　　齊玄素拔出“青淵”，向后退出幾步。

　　失去了支撐之后，注澄臉上帶著不甘的神色，轟然倒地。

　　張月鹿長舒了一口氣，臉色略顯蒼白。

　　齊玄素不由問道：“青霄，你沒事吧？”

　　張月鹿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損耗有些大了?！?br>
　　說罷，她從須彌物中取出一枚丹藥放入口中。

　　其實她先前也服用過丹藥，不過作用并不是十分明顯。道理十分簡單，除了某些頂尖丹藥，大部分丹藥都需要一個消化的過程，可張月鹿自從進入遺山城以來，幾乎連消化丹藥的時間都沒有，這讓她體內(nèi)的真氣一直處于入不敷出的境況之中，而她遭遇的對手，都不是泛泛之輩，最差也是歸真階段，更有謝秋娘這樣的隱士，身兼儒道兩家絕學(xué)，并不遜色張月鹿這位謫仙人。

　　除此之外，連番激戰(zhàn)，也極大地消耗了她的體力和心神，畢竟與人交手并非麻木地重復(fù)同一件事，而是要不斷地改變策略、尋找破綻等等，對于心神的消耗極大。越是勢均力敵的對手，耗費心神也就越大。

　　這導(dǎo)致張月鹿面對注澄的時候，就像一個跑了幾百里的普通人，最后每邁動一步都十分艱難。換而言之，注澄等人其實是靠著連續(xù)不斷的車輪戰(zhàn)險些耗贏了張月鹿。換成其他人，如王子成，只怕是早已身死多時了。

　　張月鹿調(diào)息了片刻，臉色略微好轉(zhuǎn)，又將“無相紙”化作紙劍：“還有一個書生……”

　　齊玄素一把按住她的手腕，認(rèn)真說道：“交給我吧?！?br>
　　“你？”張月鹿訝然地看了齊玄素一眼，“天淵，并非我小看你，而是境界差距，實在是……”

　　齊玄素輕聲道：“我已經(jīng)是玉虛階段了。”

　　“你什么時候躋身玉虛階段了？”張月鹿吃了一驚，其實如果她運轉(zhuǎn)“仙人望氣術(shù)”，早就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點，只是她不會平白無故地用“仙人望氣術(shù)”觀察齊玄素，又因為擔(dān)憂齊玄素的安危、自身損耗甚大、還要思索如何徹底解決“神降”等緣故，未能及時察覺。

　　齊玄素松開張月鹿的手腕，半真半假道：“就在盂蘭寺的時候，那座會動的佛像碎了之后，我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珠子，像是傳說中的妖丹，衍秀偷襲我之后，我把那個珠子一口吞了，不但傷勢痊愈，而且修為大增，這才一口氣逃出了盂蘭寺?！?br>
　　“妖丹？”張月鹿倒是聽說過，只是沒親眼見過，更不曾服用過。蓋因道門的赫赫威勢之下，大多數(shù)妖類已經(jīng)銷聲匿跡，還敢在人間行走的，大多是已經(jīng)投降歸順道門的，昆侖洞天之中也有許多妖類，不過它們都是為道門打理“藥圃”的園丁，所以妖丹已經(jīng)很少見了。

　　正因為張月鹿的不熟悉和不了解，才給了齊玄素滿混過關(guān)的可能。畢竟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齊玄素還要與張月鹿朝夕相處，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與其被張月鹿看破發(fā)現(xiàn)，陷入被動，倒不如自己主動承認(rèn)，這樣主動權(quán)還在自己手中。

　　不過對于妖丹的大概作用，張月鹿還是略知一二，按照書中記載，妖丹可以入藥，能夠大幅度提升境界修為，不遜于許多天材地寶。如果是同為妖物吞噬對方妖丹則效果會更加明顯，幾乎可以馬上獲得對方的大部分修為。

　　張月鹿道：“書上說直接服用妖丹有極大的副作用，服用之時極為兇險，稍有不慎便危急性命，這是其一。其二是服用之后，人體之上會顯化各種獸類特征，心性大變，或是狂性大發(fā)，或是兇殘嗜殺，或是好淫如命，而且修為不純，從長遠來說，這等外物于境界修為不利。”

　　“在玄圣時代，有一位高人名叫唐周，曾是青陽教的教主，就因為服用了未被煉化的‘麒麟血’和妖丹，雖然修為大增，但也喪失神智，狂性大發(fā)，而且身體上生出麟甲，如同野獸一般，下場十分凄慘?！?br>
　　說到此處，張月鹿望著齊玄素，正色道：“天淵，你要是哪里感覺不對，一定要及時告訴我?！?br>
　　齊玄素點頭道：“我感覺還好，想來是那顆妖丹已經(jīng)被人煉化，這些妖人拿來驅(qū)動佛像，反倒是便宜了我?！?br>
　　“這大概便是機緣吧，算你因禍得福了?！睆堅侣共灰捎袀危粍t是她十分信任齊玄素，不會太過深思，二則是齊玄素說的半真半假，又歪打正著，妖丹不僅可以入藥，也可以煉制成法器，所以用妖丹來使死物變?yōu)榘牖钗铮碚撋鲜强尚械?。最簡單的例子就是道門的飛舟，驅(qū)動飛舟的龍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妖丹之屬。

　　齊玄素輕聲道：“所以你就放心好了，以我的本事，就算殺不了他，自保應(yīng)是不難。”

　　張月鹿倒是不好反駁，因為從戰(zhàn)績上來說，齊玄素先殺迪斯溫，后殺白永官，中間還捎帶殺了個漢崔克和兩個巫祝，雖然都是偷襲，但無一不是比他境界更高之人，甚至讓張月鹿這個天之驕女都生出幾分自嘆不如。

　　不過張月鹿還是說道：“那你給我交個底，你有幾成把握殺掉他？”

　　齊玄素道：“十成不敢說，五成還是有的。”

　　張月鹿又問道：“你有幾成把握自保？”

　　齊玄素直接道：“十成?！?br>
　　張月鹿望著齊玄素，認(rèn)真說道：“現(xiàn)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能不能殺掉那個書生還在其次，關(guān)鍵你別出意外?！?br>
　　齊玄素忽然貼近了張月鹿，兩人的鼻尖只剩下三寸左右的距離，他的眼神直視張月鹿，沉靜冷冽，再無平日里的裝模作樣。

　　張月鹿沒想到齊玄素這般大膽，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識地后退兩步，后背靠在了墻壁上，臉色微紅。

　　齊玄素沒有更進一步，只是輕聲道：“青霄，我說十成把握，就一定能安然回來?！?br>
　　說罷，齊玄素身形向后退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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