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方會長?!?
我對方蕓汐的感情,復(fù)雜得難以言表。曾經(jīng),我毫無保留地將她當(dāng)成自己人,可后來卻怎么也感受不到她對龍門商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心。
但作為一個小管家,基本的禮貌還是不能丟的。我擠出一絲微笑,微微欠身向她示意,目光卻在不經(jīng)意間越過她的肩頭,落在了她身后那個鼻青臉腫的男人身上。
曲無痕,此刻的他模樣狼狽不堪,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像一幅胡亂涂抹的抽象畫。
“曲先生這是……”我心里對他的遭遇一清二楚,可還是佯裝出一臉的詫異。
我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兩步,裝作關(guān)切地打量著他。
“沒事,昨天去并州,想偷襲龍門商會的人……結(jié)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曲無痕咧開嘴大笑起來,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狽,反倒像是做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曲先生真是藝高人膽大,一個人就敢去并州??!”我看著他那副厚顏無恥的模樣,心中一陣無語,卻還是忍不住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不算什么……可惜沒弄死那個陳永生,只弄傷他們一個高手,不知道是死是活!”曲無痕越說越激動,胸脯挺得愈發(fā)高了,臉上的傷在他自己看來,仿佛是他英勇無畏的最好證明。
我實在懶得再搭理這個不知所謂的家伙,轉(zhuǎn)過頭,目光正好對上了方蕓汐平靜的眼眸。
“聶老爺子呢?”我問。
“在里面?!狈绞|汐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我院中的方向。
我微微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抬腿邁進(jìn)了聶家的大門。
不算寬敞的大院里,此刻站滿了人,像是一場即將開場的大戲,所有的演員都已就位。
葉輝煌帶著一眾聶家的高手在院子里來回穿梭,他們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股訓(xùn)練有素的干練勁兒;聶云峰,面色蠟黃,身形消瘦,像一棵飽經(jīng)風(fēng)雨的老樹,隨時都可能倒下,卻穩(wěn)穩(wěn)地坐在靠近堂屋的一張雕花實木椅上;聶志豪和任志賢一左一右,像兩尊門神一般,筆挺地站在他的兩側(cè)。
我忍不住多看了任志賢幾眼,之前不知道他是梁家的人,從沒有過多地留意過他。
如今知曉了他的身份,再看他,只覺得他渾身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他大概四十來歲,濃眉大眼,五官周正,一身剪裁得體的中山裝穿在他身上,更襯出他身上那股精英范兒。
沒看到那只平日里總是嘰嘰喳喳、聒噪個不停的八哥,大概是這樣嚴(yán)肅的場合,不適合它出現(xiàn)吧。
“聶老爺子!”我快步走到聶云峰面前,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禮。
“嗯,坐。”聶云峰微微抬了抬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雖說其他人都站著,可既然聶老爺子讓我坐,我也沒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只是坐姿端正,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剛從蘭州過來?”聶云峰微微前傾身子,目光緊緊地盯著我。
“是?!蔽尹c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
“梁家那邊有什么動態(tài)么?”聶云峰又問道。
“不知道?!蔽覔u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他們商量什么計劃,并不會當(dāng)著我的面……實際上那天給您打完電話,梁老爺子就將我趕走了,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就算你知道些什么,也不會說的對吧?”聶云峰冷笑一聲,兩條眉毛高高地挑了起來。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回望著他。
太陽一點點地落下,黑暗如潮水一般,迅速地侵蝕著整個大地。院子里的白熾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灑在聶云峰那張蠟黃的臉上,顯得有些扭曲、僵硬,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森。
按照計劃,梁家和龍門商會今晚就會對聶家發(fā)動進(jìn)攻。
最多還有幾個小時,他們就會如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附近,給聶家老宅和華章商會來個措手不及,到時候,這里必將是一片腥風(fēng)血雨。
“叫你過來,不是為了打聽梁家的情況?!甭櫾品遄谝巫由希p臂搭在扶手上,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懶散,“實際上,無論他有什么計劃,都不可能成功,畢竟臨滄是我的地盤!”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扶手,發(fā)出“噠噠”的聲音。
“是?!蔽尹c點頭,對他的說法表示認(rèn)可,接著又微微欠了欠身,“那您叫我來是……”
“想讓你給洪天賜打個電話?!甭櫾品宄脸恋氐?。
“……干什么?”我面露疑惑。
“梁無道瘋了,竟然和龍門商會合作……”聶云峰咬著牙,面色在燈光下忽明忽暗,“我本來打算拉上洪天賜一起討伐梁家,但他一直以兒子還在龍門商會為由拒絕……”
他越說越激動,雙手猛地拍在椅子扶手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據(jù)我所知,這是真的?!蔽艺\懇地說道,“洪公子確實被龍門商會軟禁著?!?
“我當(dāng)然知道是真的!”聶云峰一臉煩躁,猛地?fù)]了揮手,像是要把心中的怒火都揮出去,“但是這么久了,他一直沒把兒子撈出來,反而慢悠悠地幫著龍門商會在浙省建立新的分公司……”
聶云峰咬著牙,齒縫間發(fā)出咯咯的聲音:“我甚至懷疑,洪天賜這個老東西和梁無道一樣……都開始向龍門商會獻(xiàn)媚了!”
“……是嗎,我還真不清楚!”我表面上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心里卻想,這倒是和梁無道的說法不謀而合,他也覺得洪天賜在暗暗討好龍門商會。
“當(dāng)然,我也只是懷疑……”聶云峰沉沉地說,“所以才把你叫過來!”
聶云峰緊緊地盯著我,目光如炬:“你給洪天賜打個電話,套一下他真正的意思……我教你怎么說!”
“……好?!蔽倚睦镫m有一萬個不情愿,可也知道此刻不能提出異議,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
簡單的“培訓(xùn)”過后,我深吸一口氣,當(dāng)著聶云峰的面,撥通了洪天賜的電話,還貼心地按下了免提鍵。
“哎,阿力?!焙樘熨n倒是很快接起了電話,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洪老爺子,聽說了沒?”按照聶云峰之前的教程,我假裝著急地說道,“梁家要聯(lián)合龍門商會一起對付聶家了!”
“……嗯,聽說了?!焙樘熨n的聲音波瀾不驚,甚至帶著一些陰沉。
“洪老爺子,我應(yīng)該怎么辦?”我的聲音愈發(fā)焦急,“怎么制止這場鬧劇?”
“……你在哪里?”洪天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道。
“我在蘭州,自己家里,梁老爺子已經(jīng)不見我了!”因為之前都編排過,所以我對答如流,每一個字都說得斬釘截鐵。
我微微挺直了身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有底氣。
“這事你別管了?!焙樘熨n淡淡地道,語氣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漠,“你管不了?!?
“可是……”
“別可是了,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只是個小管家,騎不到大管家的頭上……認(rèn)清楚自己的身份吧!”
洪天賜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不耐煩,說完便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我抬起頭,看向聶云峰。
“這個混蛋……”聶云峰輕輕地咂著嘴,目光之中滿是恨意。
“爸,事態(tài)已經(jīng)很明朗了……”站在旁邊的聶志豪終于忍不住開口,他向前邁了一步,臉上的表情嚴(yán)肅而認(rèn)真,“梁家、洪家都開始向龍門商會投誠了,就連丁家的大女兒都和宋漁有婚約,這些老家伙一個比一個精,都在想方設(shè)法地跟龍門商會扯上關(guān)系,要不咱們也……”
“你在胡說什么?!”聶云峰憤怒地打斷他,“讓我去向龍門商會低頭,門都沒有!”
聶志豪立刻閉上了嘴,他輕輕地抿著唇,眼神里卻透著一絲不服氣。
“這些蠢貨,以為向宋漁獻(xiàn)媚,就能逃過滅絕的命運(yùn)么?”聶云峰面色陰沉,雙手不停地揉搓著太陽穴,“我可以確定,不反抗的話仍舊是死路一條!他們既然一個個都退縮了,那就由我來挑起整個大梁……今天晚上,我就徹底滅掉整個龍門商會!”
“那梁家呢?”聶志豪又問道。
“一起滅!”聶云峰的聲音猶如刀鋒出鞘,自帶著一股冰涼的寒氣,讓人不寒而栗,“梁家的脊椎骨已經(jīng)斷了,遲早會滅在龍門商會手上……不如滅在我手上吧!”
“好!”聶志豪跟著興奮起來,他握緊了拳頭,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梁無道那個王八蛋、狗東西,我明明是為他兒子報仇,才接二連三地對姜樂下手……不領(lǐng)情就算了,竟然還想殺我!好啊,那就來吧,臨滄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氣氛肅殺的院落中,父子二人一唱一和,仿佛已經(jīng)將梁家和龍門商會踩在了腳下。
我心里暗自腹誹,你們倆就吹吧,誰滅誰還不一定呢,不信就看幾個小時以后。
不過與此同時,我又萌生出另外一個想法:“院子內(nèi)外這么多人,是天天都這樣,還是今天才這樣?而且聶云峰就坐在院子之中,像是正在等待什么,怎么感覺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戰(zhàn)斗準(zhǔn)備,不會是已經(jīng)知道梁家和龍門商會待會兒要來吧?”
就在這時,聶云峰再次開口:“梁家和龍門商會的人到哪里了?”
另一側(cè)的任志賢回答:“都已經(jīng)到臨滄了,正在通過各種方法避過卡口……一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dá)這里,發(fā)動一場大戰(zhàn)!”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戳戳點點。
“好!”聶云峰點點頭:“那就等著!”
他靠在椅背上,臉上露出一絲胸有成竹的笑容。
“嗯,我這隨時監(jiān)控著他們的位置呢,那些家伙以為自己可以避開各種卡口是我的功勞……當(dāng)然啦,確實是我的功勞!”任志賢微微俯身,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殊不知,他們正在慢慢跳進(jìn)聶老爺子為他們精心編織的陷阱中!聶老爺子,您才是整個棋盤的掌控者!”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即便是聶云峰,在這樣的恭維下,面上也忍不住露出驕傲的笑容。
“那是自然!”聶云峰仍坐在椅子上,一條腿卻忍不住翹了起來,“梁無道那點智商,怎么配跟我玩?當(dāng)初他剛把你派過來做臥底,沒幾天就被我識破了……嘿嘿,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你早就被策反成我的人了!”
“這么多年的積累,如今終于到了收割的時候!將梁家和龍門商會一起拿下,聶老爺子此戰(zhàn)足可以在江湖上封神了!”任志賢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繼續(xù)拍著馬屁。
“哈哈哈……”聶云峰被拍得極其開心,仰頭大笑起來,笑聲爽朗而肆意,仿佛已經(jīng)站在了世界之巔。
“聶老爺子威武!聶老爺子威武!”堂屋里那只機(jī)靈的八哥扯著嗓子叫嚷起來,小家伙像是察覺到了此刻歡樂的氛圍,叫得格外起勁兒,引得院中眾人一陣哄笑。
大家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下來,原本肅殺的氣氛被這笑聲沖淡了不少。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洋溢著輕松的笑容,仿佛這場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已經(jīng)勝券在握,此刻就差一場盛大的慶功宴了。
可我的心情卻截然不同,一顆心沉甸甸地墜著,像被一塊巨石壓著。
一想到梁家和龍門商會馬上就要踏入這個精心布置的陷阱,我的心就揪成了一團(tuán),焦急萬分。我下意識地悄悄將手伸進(jìn)口袋,把手機(jī)摸出來,準(zhǔn)備給向影發(fā)個警告信息。
“阿力,你干什么?!”聶云峰的聲音像一道驚雷,驟然響起。
“唰唰唰——”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牽引,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沒干什么啊,我就看下時間?!蔽覐?qiáng)裝鎮(zhèn)定,臉上擠出一絲若無其事的微笑。
“梁家和龍門商會還有多久過來?”聶云峰轉(zhuǎn)過頭去。
任志賢迅速摸出手機(jī),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戳動。片刻后,他抬起頭,聲音清晰而響亮:“還有半個小時就到?!?
“很好。”聶云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眼神犀利而冰冷,直勾勾地盯著我:“阿力,只有半小時了……這期間里,不要做出任何讓我懷疑的事,好嗎?”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錘,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警告和威脅。
“……好?!蔽覠o奈地點點頭,緩緩將手機(jī)塞回到口袋里。
“其他人也一樣!”聶云峰站起身來,目光掃視著全場,聲音在夜色中清晰地傳開,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威嚴(yán):“梁家和龍門商會的人到來之前,不要亂摸手機(jī)、亂打電話,小心我一個不高興,讓你們?nèi)祟^落地!”
他的聲音在院子里回蕩,仿佛一陣寒風(fēng),讓每個人心里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