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無道很快察覺到了這異樣的氛圍,畢竟這種飽含溫情和眼淚的戲碼,從來不是一個人能獨自演繹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梁無道緩緩地松開手,目光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聲音中帶著一絲不解和質(zhì)問:“難道你不準(zhǔn)備認(rèn)我這個父親?”
“不是……”姜樂還處于懵逼的狀態(tài)中:“我是在想,會不會哪里弄錯了,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個誤會呢?像這種情況,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做個親子鑒定更穩(wěn)妥點?”
梁無道沉默半晌,喉間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嘆息:“你說的有道理?!?
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姜樂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兩人的過往經(jīng)歷也能互相印證,但沒有那張白紙黑字的親子鑒定,心里總覺得差了點什么。
屁股上有玫瑰型胎記的,這世上雖然不多,但不至于就姜樂一個吧?
被母親狠心送到孤兒院的孩子,想來也不在少數(shù)。
從小在石城摸爬滾打的孤兒,更是多得數(shù)都數(shù)不清。
梁無道站起身來,緩緩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白狐。
旁邊的白狐瞬間心領(lǐng)神會,迅速摸出手機(jī)開始撥號。不一會兒,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yī)生便來到現(xiàn)場,他們甚至帶來了專業(yè)的儀器,他們熟練地采了梁無道和姜樂的血,現(xiàn)場就做起dna檢測來。
白狐湊了過去,看了半天,卻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多長時間能出結(jié)果?”
“一個小時?!贬t(yī)生一邊回答,一邊戴著無菌手套,小心翼翼地將血斑加到含有試劑的離心管里,“現(xiàn)在要等它們充分反應(yīng),再放到基因分析儀里,這樣就能得出結(jié)果了?!?
“好?!卑缀b作聽懂了的樣子,快步走到梁無道的身邊,低聲匯報情況。
梁無道輕輕應(yīng)了一聲:“那就等著?!?
這期間里,梁文彬等人的尸體始終擺在地上,仍舊捆著手腳的姜樂望著天空發(fā)呆,始終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走向何處。
白狐則不停地接打電話,時不時向梁無道通報最新情況。
“整個蘭州都被封鎖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只要龍門商會的人還在,抓住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這些家伙簡直膽大包天,在玉門鬧事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在蘭州撒野,這次一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附近集結(jié)了眾多高手,踏平十個龍門商會都不在話下?!?
“……”
聽著白狐一遍又一遍的匯報,姜樂漸漸回過神來,心里不禁有些懊悔自己提出做親子鑒定這一茬。剛才要是順勢認(rèn)下梁無道這個父親,不僅自己的性命無憂,說不定還能保住龍門商會。
唉,自己這是矯情個什么勁兒呢?以前總是幻想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個超級富豪,如今這么好的機(jī)會就擺在眼前,怎么反倒扭扭捏捏起來了?
正胡思亂想間,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
“基因相似程度99.%?!贬t(yī)生拿著報告,快步走了過來,語氣篤定,“確定是親生父子。”
梁無道長舒一口氣,整個人像是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渾身都放松了下來:“好,感謝你們?!?
“不用客氣?!贬t(yī)生雖然不清楚眼前這位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從這陣仗就能猜到他地位尊崇,不然院長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甚至讓他們把又大又沉的儀器都搬了過來。
一眾醫(yī)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的兒??!”梁無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泛紅,淚水奪眶而出,再次蹲下身,緊緊地抱住姜樂。
“爸!”姜樂心里其實沒什么特別的觸動,但此刻也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喊著,甚至還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淚和鼻涕瞬間流了出來。
“兒子!”
“爸!”
二人抱頭痛哭,一旁的白狐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恭喜梁老爺子,賀喜梁老爺子,終于把流落在外多年的公子找回來了……”
姜樂淚流滿面,心里卻犯起了嘀咕:怎么回事?。亢貌蝗菀渍业搅擞H爹,怎么一點激動的感覺都沒有呢?
這不應(yīng)該啊,以后自己就是西北地區(qū)大管家的兒子了,能和丁妙音、洪耀祖平起平坐,就連岳澤熙見了自己,都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姜公子,龍門商會的那些兄弟們,肯定也會爭著來討好自己……
可為什么,就是開心不起來呢?
姜樂思來想去,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爸?!苯獦份p輕叫了一聲,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是那么的陌生,卻又即將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他得慢慢習(xí)慣。
“嗯?”梁無道立刻回應(yīng),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可看向兒子的眼神里,滿是無盡的寵溺。
“能不能先給我松綁啊……”
“哦哦哦……”梁無道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手忙腳亂地去解姜樂身上的繩子,也不知道是誰系的死扣,解了半天都沒解開。白狐見狀,迅速摸出一柄刀,“唰”的一下砍了下去,繩索這才紛紛掉落。
“爸……”姜樂一邊揉著發(fā)酸的手腕,一邊試探著說,“我媽是失蹤了對吧,還是想辦法把她找回來吧……石城那邊我熟,有名字、有照片,還有以前的住址,找起來應(yīng)該問題不大……”
“啊,好啊,肯定要找……”梁無道說著,眼神有些閃躲,心虛地轉(zhuǎn)過頭去,本想避開姜樂的目光,卻一眼看到了梁文彬的尸體。
剎那間,一股巨大的悲傷如潮水般再次涌上他的心頭。找到大兒子,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小兒子卻永遠(yuǎn)地離開了。
更讓他痛心的是,小兒子竟然死在了大兒子的手上!
這真是造化弄人,命運無常啊。
梁無道緩緩走過去,再次掀開白布,看著兒子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心如刀絞,又忍痛將白布重新蒙了上去,淚水止不住地流。
大悲之后是大喜,大喜之后卻又是大悲。也虧得梁無道從小到大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大風(fēng)大浪,練就了一顆強(qiáng)大的心臟,心理素質(zhì)超乎常人,換做一般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潰了。
“爸,對不起……”姜樂走了過來,低著頭,努力做出一副悲傷的樣子,“我不知道他是我弟弟,否則我絕不會……”
姜樂對梁文彬自然沒有什么感情,但此刻也得裝出悲痛萬分的模樣。
“……這不怪你!”梁無道聲音低沉,滿是無奈,“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做了不該做的事?!?
既然那個兒子已經(jīng)不在了,那就好好珍惜眼前這個兒子吧。梁無道向來是個懂得向前看的人。
“爸,就由我來為您老人家鞍前馬后、養(yǎng)老送終!”姜樂雖說對梁無道也沒什么深厚的感情,但這并不妨礙他立馬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表忠心。
從小寄人籬下的他,最懂得如何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哎,好兒子!”梁無道感動得熱淚盈眶,看看姜樂,又看看梁文彬,心中感慨萬千,命運為何如此捉弄人!
“梁老爺子……”白狐開口問道,“梁公子的尸體怎么處置?”
尸體的處置方式無外乎火化或者土葬,但梁無道知道白狐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梁無道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本來打算風(fēng)光大葬的,現(xiàn)在還是盡量縮小范圍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有人問起,就說他出國了?!?
畢竟這事還牽扯到姜樂,得謹(jǐn)慎處理。
“明白?!卑缀c了點頭,但還是皺著眉說,“但恐怕很難瞞得住?!?
“能瞞多久是多久,時間一長,大家也就不關(guān)心了?!绷簾o道又看向姜樂,“兒啊,最近先別公布你的身份……等文彬的事情平息了,再把你介紹給大家。”
“好!”姜樂立刻點頭,他自己也不想這么快就變成梁樂。
“別人可以先不說,但咱們自己人得知道吧……”白狐看向院墻四周,“不然姜公子出門的時候,很容易被誤傷?!?
既然還沒正式認(rèn)祖歸宗,自然不能叫他梁公子。
“當(dāng)然?!绷簾o道嗯了一聲,“這件事就由你來安排,西北地區(qū)先不急著宣布,但是整個蘭州必須知道他的存在?!?
“好。”白狐立刻走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梁無道則握住了姜樂的手,眼里滿是慈愛:“兒啊,你再跟爸說說,這些年你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好?!边@一瞬間,姜樂心里微微一動,畢竟很少有人關(guān)心他這些過往,上一個愿意耐心聽他傾訴的,還是余英。
到底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啊。
姜樂忍不住想,原來這就是親人的感覺嗎?
他開始認(rèn)真地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從記事起在孤兒院的日子,到后來流落街頭做流浪兒,再到和別的團(tuán)伙打架,恰好被路過的富豪石樹平看中帶回了家……
姜樂語氣平淡,那些過往都已成為歷史,在他生命中不過是一段不太重要的回憶。
梁無道卻聽得老淚縱橫,再次緊緊地抱住他:“我的兒啊,你受苦了!從今天起,爸絕對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
姜樂能真切地感受到,梁無道是真的心疼他、關(guān)心他。
“原來父愛是這樣的?!苯獦沸南?,“雖然不像母愛那般溫暖細(xì)膩,卻也同樣濃烈深沉?!?
然而,當(dāng)姜樂講到龍門商會這段經(jīng)歷時,梁無道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滿臉都是反感和厭惡。
“以后別再和這個組織有任何來往了,我遲早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梁無道咬牙切齒地說。
“別?。 苯獦芬宦?,頓時急了,“爸,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好哥們!”
“什么好兄弟、好哥們,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那個宋漁,和石樹平?jīng)]什么兩樣,都只是把你當(dāng)成一個工具!”梁無道冷哼一聲,“兒子,你要相信爸,這世上除了親生父母,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除了余英,你可以把她接過來,其他人都徹底斷了聯(lián)系吧!”
“不行!”姜樂堅決地?fù)u頭,“龍門商會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真心相待的好朋友!爸,龍門商會和別的組織不一樣,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讓梁家和龍門商會和解吧!”
“不可能!”梁無道態(tài)度強(qiáng)硬,斬釘截鐵地說,“我答應(yīng)過孫翻江,一定要滅掉龍門商會!”
“爸……”
“別說了,這件事沒得商量!”
剛才還溫情脈脈的梁無道,此刻突然變得兇狠霸道起來,從未和“父親”相處過的姜樂,被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最終,姜樂還是決定按照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積累的經(jīng)驗來應(yīng)對此事。
“知道了爸,我不提了。”姜樂表面上假意迎合,心里卻想著:“反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姜公子了,以后有的是機(jī)會幫龍門商會。”
“哎,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梁無道見狀,臉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這時,白狐打完電話回來了。
“第一件事,整個蘭州都已經(jīng)知道姜公子了,保證他出門絕對安全?!卑缀又f,“第二件事,地毯式搜尋還在繼續(xù),但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龍門商會的蹤跡?!?
梁無道立刻看向姜樂:“兒啊,他們是來救你的,正好趁這個機(jī)會把龍門商會的人全部抓住……你打個電話,想辦法把他們引過來!”
“我沒手機(jī)?!苯獦窡o奈地攤開手,“在徐州的時候,手機(jī)就被警察收走了……而且,我也記不住他們的號碼。”
“余英的號碼也記不???”
“記不住。”
梁無道沉默了,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確實沒幾個人還能記住手機(jī)號碼了。
“繼續(xù)搜吧……只要他們還在蘭州,就一定能找出來?!绷簾o道神色凝重地說。
“好?!卑缀c了點頭,又接著道,“第三件事?!?
白狐轉(zhuǎn)頭看向梁文彬的尸體,“梁公子的葬禮就算不大辦,也得找一處風(fēng)水好的墓穴……”
梁無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說道:“之前盛力不是說他發(fā)現(xiàn)了一處風(fēng)水寶地嗎?”
“對?!卑缀c頭,證實了這一說法。
梁無道當(dāng)即摸出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號碼:“哎,盛力,你在哪呢……哦,還沒走啊,還在蘭州……嗯,之前你說的那塊風(fēng)水寶地具體位置在哪……你別過來了,我過去找你,正好一起去看看!”
掛了電話,梁無道又低頭看了一眼梁文彬的尸體,神色哀傷地嘆了口氣:“走吧,去盛力那兒。”
姜樂、白狐便和他一起往外走,可剛走到門口,梁無道的手機(jī)響了。
“喂……”梁無道接起電話,“好,好,我知道了……”
梁無道放下手機(jī),咂了咂嘴,一臉無奈:“怎么偏偏這個時候……”
白狐忙問怎么回事,梁無道說:“京城那邊叫我去開個會……”
“梁公子都去世了……”白狐皺起了眉頭,滿臉不解。
“就算是親爹去世,京城那位叫我過去,我也得馬上動身!”梁無道長嘆一口氣,“你留下看家,我去一趟,明天就回來?!?
“好!”白狐點了點頭。
梁無道又轉(zhuǎn)頭看向姜樂。
“弟弟的葬禮就交給我吧,讓我盡一份力!”姜樂立刻說道,“那個盛力住在哪里?我去找他,看看墓地選在哪里合適?!?
“好兒子,那就辛苦你了。白狐,把盛力的位置告訴他?!闭f完,梁無道轉(zhuǎn)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