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飛雙手插著褲兜,斜躺在宿舍的床上,得意洋洋地說:
“就這文章一出,外貿(mào)多了一堆老三的迷弟、迷妹,你們去貼吧和校園墻上看看,多少人跟他表白,將他當做偶像!這就是宣傳和輿論的力量!誰能想到老三一個屌絲,能成長到如今這個恐怖的程度……”
“你才是屌絲吶!”我沒忍住,回懟了一句。
“哈哈哈,今天太高興了!”胡金銓面色激動地說:“來來來,我請大家……”
眾人紛紛抬頭,滿懷期望地看向他,但他只是摸出一盒煙來:“請大家抽煙吧!”
我們一擺手,集體“嘁”了一聲,好在也習慣老大的摳門了,很快又說說笑笑起來,外貿(mào)呆了幾年,卻還沒這幾天快活,感覺過去那么多日子都白過了。
大概聊到晚上十一點多,齊恒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我接起來,問他是不是有病,這么晚了打什么電話啊?
“宋……宋組長……”電話里,齊恒凍得聲音直打哆嗦:“到底有沒有消息了,我還在財院門口等著……”
“臥槽!”我還真忘記這茬了。
之前回外貿(mào)也是翻得墻,根本沒走正門!
我趕緊讓齊恒回來,說財院出了點小問題,這幾天暫時不賣清潔劑了。
“……財院那個姑娘釣魚也就算了,怎么連你都耍我?。∫煌砩狭?,凍得我渾身上下都發(fā)僵了!”齊恒在電話里哭了,似乎特別委屈。
……
財院銷售暫時停擺,我把重心放在云職那邊,沒抱多大希望的梁國偉倒是屢獲佳績,已經(jīng)賣出去兩千瓶清潔劑了,照這速度突破一萬瓶也是遲早的事。
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雖然財院出了阻礙,但云職的銷量讓我有了一些慰藉,依舊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和陽光。
幾天之后,果然收到蔡主任的請柬,受邀參加他在某大酒店舉行的訂婚宴。
自然準時赴宴。
現(xiàn)場布置得很隆重,比正式結婚都差不了多少,粗略估計來了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老師,也有蔡主任的親戚、朋友。
但是他太忙了,暫時沒時間照顧我。
倒是宿管大媽,握住我的手不停說著感謝,雖然她也不知道我具體幫了什么,但看樣子蔡主任沒少在她面前提起我的功勞。
“是蔡主任自己有福氣!”我則謙虛地說。
憑良心說,蔡主任的未婚妻不漂亮,就是顏值普普通通的一個人,但是勝在氣質好,人也知書達理,一看就是個文化人,舉手投足都透著溫柔,小兩口站在一起很是登對。
走訂婚流程的時候,我還聽到不少議論,大家都挺奇怪,蔡主任以前都不敢和女孩說話,談戀愛一直都是個老大難,怎么突然間轉了性,變得這么大方從容,成功找到女朋友了?
別的事都可以吹,唯獨這事說不出口,總不能告訴大家我?guī)Р讨魅稳ユ巍?/p>
去按摩了吧?
唉,給我憋得太難受了,有逼不能裝的感覺誰懂?
直到儀式走完,步入宴席環(huán)節(jié)的時候,蔡主任終于將我叫到身邊和他一起吃飯。
在他這桌自然都是領導,外貿(mào)學院的校長、書記等等,孟安平也在其中。
按理來說,即便我是學生會主席,也沒資格跟他們坐在一桌,但蔡主任隆重地介紹了我,說我是他和未婚妻的中間人,并且編了一段故事出來,大意是我去未婚妻那里送文件,覺得這個英語老師跟他很配,就主動要了微信回來給他。
未婚妻在旁微笑點頭,顯然已經(jīng)提前串通好了,愿意在宴席上幫我這個忙。
如此一來,我就有資格在這桌坐下了。
除此之外,蔡主任也對我大吹特吹,說我不僅是外貿(mào)的學生會主席,還被龍門集團早早地錄取了,而且頗有經(jīng)商頭腦,在學院完成了第一筆業(yè)績。
因為食堂和后勤部的利益并沒多少損失,孟安平對我很是滿意,也跟著一起吹,說了我不少好話。
外貿(mào)的領導們雖然沒見過我,但也聽過我的事跡,紛紛點頭表示欣賞,還鼓勵我繼續(xù)加油。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蔡主任便說道:“馬處長,這位宋漁同學真是個不錯的孩子,在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中心的工作匯報里可以濃墨重彩地添一筆?!?/p>
馬處長,大名馬紅軍,五十多歲的年紀,和孟安平一樣的地中海發(fā)型,云城就業(yè)管理委員會里專門負責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中心的一把手。
我知道這是蔡主任撘的橋,立刻端了杯酒站起來說:“馬處長,久仰大名了,感謝您給大學生組建的這個平臺,給了我們不少的支持和幫助……我代表云城萬千學子,向您表示敬意!”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馬紅軍當然也是一樣,當即笑瞇瞇說:“你們能有工作、賺到錢,我也就安心了!有什么問題,要及時提出來,中心一定協(xié)力解決。”
這只是客套話,而且時機也不合適,我不著急說自己的事,便搖搖頭:“暫時沒什么事,就是想和馬處長多聊聊,聽聽您對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的看法和經(jīng)驗……肯定能給我不少的啟迪,對我未來的事業(yè)也有幫助?!?/p>
“呵呵,好啊,那就多聊一聊!”擱到平時,馬紅軍哪有時間和我一個學生閑扯,但在蔡主任的訂婚宴上,旁邊還有這么多外貿(mào)的領導,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哪怕只是客氣也得演到底了。
蔡主任抓住機會,立刻說道:“宋漁啊,那你和馬處長坐一起……來,服務員,再添一把椅子?!?/p>
一分鐘后,我成功坐到了馬紅軍的身邊。
除去大家的集體碰杯和閑聊外,大多時候都是我和馬紅軍單獨說話,酒碰了一杯又一杯,話題也越聊越熱。
我詢問了一些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中心的政策和指示,馬紅軍也一一耐心作答,直到酒至酣處,我摸出一個信封,往他衣服口袋塞去。
“馬處長,以后少不了麻煩您……”
“別……”
馬紅軍猶豫了下,立刻伸手擋住,低聲說道:“你先說事!能辦到的,我一定辦?!?/p>
“沒事,就是想孝敬您。”
“你還是說吧!”
馬紅軍仍舊伸手擋著。
現(xiàn)在的人都學精了,辦不到的事情絕不會攬,不安全的資金也絕不會收。
在我掏出信封的瞬間,他就知道我一定有事了,也意識到蔡主任的介紹,確實是在為我搭梯子。
我只好大致講了一下王宏義的事情,說我們在財院賣清潔劑,都在創(chuàng)業(yè)中心寫好申請了,王主任卻出爾反爾,又給制止和收回去了,希望馬紅軍能幫幫忙。
“您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別再難為我們就行?!蔽以俅螌⑿欧馊诉^去。
在我看來,這事挺簡單的。
身為王宏義的頂頭上司,確實就是馬紅軍一句話的事。
打個電話,就能收到信封里面的錢,這么劃算的買賣擱誰也愿意吧?
誰知馬紅軍還是擋著信封,沉沉地說:“王宏義不會無緣無故阻攔你們的!你給我錢,說明不是錢能解決的事,你們之間必然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你還是想辦法自己解決,財院畢竟是他管的,我不方便插手?!?/p>
馬紅軍哪里是不方便插手,他就是不想攪這趟渾水!
我還想解釋幾句,馬紅軍已經(jīng)轉過頭去,和其他領導有說有笑地聊起來。
想再插嘴,已經(jīng)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了,或者說他根本就不給我這個機會。
一個普通的學生,一個財院的領導,哪個對他更加有利?
他很明顯站在了王宏義的那邊。
蔡主任不經(jīng)意地朝我看來,我也只能搖了搖頭,意思事沒辦成。
蔡主任微微蹙起眉頭,但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被馬紅軍晾在一邊,半晌也不說一句話,別提我有多尷尬了,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換成別人或許起身就離開了。
但我還是不想放棄,仍舊死皮賴臉地坐在他身邊,時不時給他點個煙、倒個酒什么的,試圖喚起他的一些心軟或是良知。
馬紅軍卻自始至終都沒什么反應,甚至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連蔡主任都瞅出了不對勁,沖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先走吧,隨后再想辦法。
我嘆了一口氣,只能起身離開,坐到一邊吃席去了。
但過程中,我仍盯著馬紅軍的一舉一動,試圖尋找一些自己能用得上的契機。
可惜沒有,一直都沒有,馬紅軍一絲破綻都沒有給我留。
一個多小時后,訂婚宴終于結束了,蔡主任和未婚妻、宿管大媽在酒店門口一一送別客人。
馬紅軍和他們道過別,便朝停車場走去。
司機已經(jīng)啟動車子,等候他的到來。
我又追了過去,打算最后再試一次,還是不行的話就想其他辦法。
就在這時,馬紅軍的手機恰好響起,他看了一眼屏幕,似乎是個重要的人,便停下來接起電話。
“哎,喂,領導……哦哦,明天開會我知道啊……換成我發(fā)言了?我還沒準備稿子啊……行吧行吧,我趕緊讓人寫!”
馬紅軍掛了電話,又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劉秘書,明天開會,換成我發(fā)言了,你趕緊給我寫份發(fā)言稿……
什么,你出車禍了,在醫(yī)院還檢查出了雞眼、痔瘡、腦梗、甲溝炎、風濕病、心臟病、糖尿病和抑郁癥……好家伙,你擱這養(yǎng)蠱呢?
行吧行吧,你趕緊治,我找別人寫稿!”
馬紅軍掛了電話,面色肉眼可見的煩躁起來:“怎么偏偏在這個當口啊……”
他打開通訊錄,迅速翻找著名字和電話,似乎想從其中找到一個適合寫稿的人,但他篩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心儀的人選。
見狀,我立刻湊上去:“馬處長,要寫什么稿子……有素材嗎?或許我能幫忙?!?/p>
馬紅軍一愣,轉頭瞥了我一眼,發(fā)現(xiàn)我還跟著,語氣有些不耐:“你能幫什么忙?我需要的是專業(yè)寫手!”
我馬上說:“我有一個朋友,是外貿(mào)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寫一手漂亮的好文章!”
馬紅軍搖搖頭:“再能寫也是個學生,弄不了我這種公文的,需要專業(yè)素養(yǎng)和政治眼光……好了,你不要添亂了,我自己找人就行?!?/p>
他繼續(xù)翻查著通訊錄,但始終沒有一個好的人選,我迅速將自己內側口袋里的校報拿出來展開——感謝白寒松,昨天晚上給我塞進來了——遞到馬紅軍的眼前。
“馬處長,您看看,確實寫得不錯!不管什么類型的稿子,本質其實是相通的,要是有范文或者資料,相信他一定能很好的完成任務!”
報紙都遞到眼前了,馬紅軍只能粗略地掃了一眼。
這一掃,就收不住了,立刻津津有味地讀起來,足足五六分鐘才把一整版內容讀完,面色有些驚訝地看著我說:“這是寫你的???”
“對!”我點點頭。
“這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馬紅軍指著報紙問道。
“90%都是真的,10%是虛構吧,寫手煽情得過分了?!蔽也缓靡馑嫉卣f道。
“寫文章嘛,有些虛構也合情合理!”馬紅軍笑了笑:“沒想到啊,你還有這樣的經(jīng)歷,堪稱是當代大學生的楷模了!”
馬紅軍將報紙接過來,又從頭開始看,似乎被故事吸引了,非得二刷才能過癮。
但我根本不在乎他的褒獎,再次問道:“馬處長,您覺得炮制這篇文章的寫手水平怎樣?”
馬紅軍點了點頭:“還是不錯的!加以訓練的話,能夠成為不錯的筆桿子,進辦公室寫材料輕輕松松?!?/p>
“所以,您給他一個機會吧!”我再次說:“馬處長,讓他試試。”
大中午的,太陽著實有些炎熱,我的腦袋冒出了不少汗,但根本沒有時間擦拭,眼睛始終盯著這位處長,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
馬紅軍沉默了下,似乎還是惜才,最終點點頭說:“行吧,咱倆加個微信,我把資料和素材發(fā)給你,讓他整理成一篇發(fā)言稿出來……但我要告訴你,我不會將希望都放在他身上,肯定還會找其他筆桿子,明天早上八點之前擇優(yōu)勝出,也未必一定會用他的稿子……而且就算用了,也沒什么好處,甚至連稿費都沒有?!?/p>
“我明白!馬處長能給機會,已經(jīng)是他的榮幸了!”能幫到馬紅軍的忙,對我來說也是一次機遇,肯定要全力以赴地完成了。
我們很快加了微信,素材和資料也發(fā)過來了。
我轉手發(fā)給馬飛,讓他趕緊翻閱、整理,速速寫一篇符合馬紅軍身份的發(fā)言稿出來。
“明天上午八點之前,送到我的辦公室來!”馬紅軍丟下一句話,鉆進車里。
“嗡嗡——”
車子卷起一陣涼風,迅速疾馳而去。
目送他離開后,我在附近買了鹵味和啤酒,急匆匆朝外貿(mào)學院的方向奔去。
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希望馬飛能給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