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城,郊區(qū)的某山村中。
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月亮藏在了云層里,像是一個害羞的孩子,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夜已經(jīng)很深了,大部分村民已經(jīng)入睡,黑暗中只有一座房屋還亮著燈,屋里有一對老頭老太太正在唉聲嘆氣。
“睡吧,小武不可能回來了!”老頭忍不住勸道。
“不會的,小武每年都會回來陪我過生日的!在外地上學(xué)是這樣,當(dāng)了兵也是這樣!”老太太已經(jīng)是癌癥晚期,身體相當(dāng)孱弱,渾身上下都發(fā)著疼,說話也沒什么力氣,但還是擲地有聲。
“……我反倒不希望他回來!”老頭輕輕咬了下牙,說出了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
“為什么?”老太太莫名其妙。
“最近幾天,我到外面去的時候,總覺得咱家附近隱隱有人……我猜,肯定是便衣,埋伏在這抓小武的!”老頭低聲說道。
他年輕時做過民兵,在這方面有獨(dú)到的經(jīng)驗(yàn)。
“他們憑什么抓小武?”老太太有點(diǎn)急了,“小武那么乖的孩子,我才不信他是什么黑惡勢力的頭目!”
“咱們不信有什么用,關(guān)鍵公安部門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啊……小武被抓,肯定死路一條!我聽他們說了,那個什么屠龍會惡貫滿盈,這些年殺過不知道多少的人……說實(shí)在的,小武真的冤枉?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義務(wù)兵,哪里來的那么多錢給你看病,說到底還是來路不正……”
“不行,小武不能回來,但他肯定會回來的!走,扶我出門,咱們就在門口等著,但凡看到小武立馬就讓他走……”
老太太有些被嚇到了,但還是很快下了決心,毅然決然地下了床,在老頭的攙扶下一步步出了門,站在院子門口朝黑不隆冬的小路看去。
不用多久,他們還真的看到了一個人,無論身形還是姿態(tài)遠(yuǎn)遠(yuǎn)看去都像馬小武。
“小武,走!走!”老太太立刻大叫起來:“這有便衣……”
話音未落,房屋兩邊果然竄出幾個人來,迅速朝不遠(yuǎn)處的那個身影奔了過去。身影也當(dāng)即轉(zhuǎn)身就跑,“踏踏踏”和大喊大叫的聲音一起湮滅在了黑暗中。
“小武——”老太太一屁股坐倒在地抹起淚來,“我這是作了什么孽喲,都快死的人了,想再見兒子一面都不行……”
老頭也無可奈何,只能焦急地看著遠(yuǎn)處,暗暗祈禱兒子能夠逃過一劫。
“媽……”
就在這時,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突然自背后響起。
老頭和老太太同時震驚地回過頭去,就見馬小武就站在身后的院子里,手里還捧著一個精美的蛋糕。
“小……小武……”二人都很震驚。
兒子如果在這的話,那剛才逃走的人是誰?
“是我朋友幫忙找的人,負(fù)責(zé)把便衣吸引走的!”馬小武一頭跪倒在地,淚如雨下,“媽,我來給您過生日啦!往來我都會來,今年我也來了!”
“小武,進(jìn)屋里去,趕緊給你媽過生日……完了就走,別超過十分鐘!”墨麒麟突然在院門外出現(xiàn),旁邊還站著普陀和峨眉,“我們在這放風(fēng),一旦有什么動靜就立刻提醒你!”
“好!”馬小武立刻從地上爬起,攙扶著父親母親進(jìn)了堂屋。
屋子里面很快傳來歌聲和歡笑聲,無論現(xiàn)在的情況有多艱難,他們只想好好過完這個生日。
墨麒麟仍舊站在院外,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四周的黑暗,普陀和峨眉也都如臨大敵、小心翼翼,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咔嚓——”
“啊——”
就在這時,玻璃破碎和驚叫的聲音同時自屋中響起。
墨麒麟三人立刻奔進(jìn)屋子,就見屋中一片狼藉,剛切了一半的蛋糕翻倒在地,老頭和老太太哭天喊地,后窗的玻璃卻碎掉了。
“怎么回事?”墨麒麟震驚地問。
“有人……有人把小武劫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藏在屋子里的……”老頭急得直跺腳,老太太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三人立刻翻過窗子去追。
村莊雜亂的小路上,兩邊是錯落有致的房屋,腳下是還算平整的青石板,月亮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云層里出來了,明亮的月光照得幾十米開外都清清楚楚。
“噔噔噔”的腳步聲不斷響起,墨麒麟看得分明,是姜樂在前面奔跑,手里還拎著已經(jīng)昏過去的馬小武。
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他們負(fù)責(zé)調(diào)走便衣,這家伙倒占了個現(xiàn)成便宜!
墨麒麟咬著牙,腳下的速度陡然加快,是他同意馬小武來鶴城的,出現(xiàn)任何疏漏也必須由他負(fù)責(zé)!
不知不覺間,到了村莊的一個小廣場。
這里視野比較開闊一些,西北角還有一個古老的戲臺子,旁邊是些稀稀拉拉、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小商鋪,地上還有各種垃圾和瓜果的皮,顯然這里白天還是很熱鬧的,是這座村莊的經(jīng)濟(jì)中心。
姜樂來到這里就不跑了,反而慢悠悠地走了起來。
墨麒麟等人竟也配合地站住腳步,不再追逐。
因?yàn)榫驮谶@個小廣場正中心的位置,有一株千年古槐,歲數(shù)大到足以能做文物的地步,所以有關(guān)部門特意做了個水泥圍欄,將這株古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fù)踉谄渲小?/p>
水泥圍欄的邊上坐著幾個人,正是我和雷萬鈞、余英、麻雀和陸青空。
沒錯,我就是猜測到今晚可能會有一場惡戰(zhàn),所以及時向宋塵求了援,宋塵很給面子,直接安排南龍門的幾個最強(qiáng)戰(zhàn)力來到了鶴城。
姜樂埋伏在馬小武家里的時候,我們幾個就在大槐樹下打牌,頭頂?shù)脑鹿鈽O其明亮,手中的牌也清清楚楚。
陸青空很不爽地說道:“雷先生,我們不是傻子,你偷偷地藏牌,我們能看到的!”
麻雀和祁柔也一起說:“就是!您是前輩,我們還不好意思提!”
我把牌往手里一扣,抬起頭說:“雷先生,又不耍錢,干嘛玩這些鬼心思?關(guān)鍵是手法也太拙劣了,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雷萬鈞將袖子里的一張梅花a拿出來,滿臉羞愧地說:“這么多年習(xí)慣了,一直以為沒人能發(fā)現(xiàn)吶……”
說話間,姜樂一步步走了過來,將昏迷中的馬小武丟到了我們腳下。
這種活兒,還是交給他辦最放心了。
“哎,你回來啦!”我笑嘻嘻的,將腳踩在馬小武頭頂,但這小子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放心,下手有分寸,一會兒就能醒?!苯獦废仁桥伺?,接著又轉(zhuǎn)頭說:“麻雀,離我老婆遠(yuǎn)點(diǎn)行嗎,打個牌湊那么近干嘛?。俊?/p>
“不是,你瘋了嗎,這也要管?大男子主義是不是太強(qiáng)了?”麻雀皺起眉頭,一臉不爽。
“因?yàn)樵蹅z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姜樂咬牙切齒。
“知道就好!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必須對余英好一點(diǎn),不然我隨時開搶了!”麻雀站起身來,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你倆夠了,無不無聊?我又不是玩具,靠搶可得不到!”余英也站起來,一臉無奈卻又傲嬌的樣子。
雷萬鈞把手里的牌放下,起身怒氣沖沖地盯著墨麒麟。
“這就是屠龍會的高手?。课疫€是第一次見,各位好啊!”陸青空一臉新奇,雙手搓來搓去,顯然已經(jīng)迫不及待。
至此,大槐樹下除我以外,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個個都是殺氣騰騰的樣子。
我還坐在水泥圍欄上面,反正待會兒不用自己動手,干嘛還費(fèi)這個力氣?
我翹著二郎腿,笑臉盈盈地看向?qū)γ妗?/p>
從剛才開始,墨麒麟等人就沒動彈,一個個都沉默地看著我們。
無論誰都看得出來,我們這邊準(zhǔn)備充分,對面絕無可能獲勝,但是他們誰都沒跑,反而很淡定地站在原地。
“他們是不是還有后手???”陸青空突然明白過來什么,轉(zhuǎn)頭問我。
“看來應(yīng)該是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
話音落下,廣場周圍果然響起噼里啪啦的腳步聲,一個又一個人影從四面的小巷子里走出,至少有上百號,均是手握刀棍。
屠龍會確實(shí)蠻厲害的,在鶴城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里也能搞來這么多人!
“這回感覺要完蛋了,不過我猜江老大還有后手……以我對他的了解,一定是這樣的!”陸青空看著左右,口中喃喃不停。
“一定有的,我倆合作這么久了,幾乎很少見他吃癟……真的,有當(dāng)年宋達(dá)理的風(fēng)采,這也是我越來越信任他的緣故!”雷萬鈞出聲附和。
“對對對,我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才心甘情愿認(rèn)他做老大的……”
“拉倒吧,明明是賭輸了……”
二人一唱一和,看上去是一點(diǎn)都不緊張,姜樂、余英、麻雀也都看向了我。
“不是,你們看我干嘛?”我摸著鼻子。
“江老大,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你有后路……回回都賣關(guān)子沒意思啊,趕緊把你的人都叫出來吧!”姜樂看著左右,顯然非常期待又有另外一撥人突然現(xiàn)身。
“別看了,沒有人。”我仍然翹著二郎腿。
“……真的?”姜樂一臉不可思議。
“千真萬確?!?/p>
“那怎么辦?”
姜樂有些著急,一眾人也微微皺眉。
“怎么辦,涼拌吧!”我抬起頭,看向?qū)γ娴哪梓搿?/p>
此刻的墨麒麟春風(fēng)得意。
“沈健義,謝謝你幫忙了,不然真被這群家伙給拿下了!”墨麒麟微笑著,一臉驕傲。
“小意思!就咱倆這關(guān)系,當(dāng)初一起當(dāng)過兵的,還說什么謝謝?”沈健義從人群中走出來,他大概四十多歲,和墨麒麟年紀(jì)相仿,一身的彪悍氣息。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行為舉止卻有一些浮夸,他一手在肩上扛著一柄鋼刀,一手握著一個蘋果“咔咔”啃著。
“……什么毛病,跟誰學(xué)得這么油膩的動作?”墨麒麟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坑湍伱?,我覺得蠻帥啊……”沈健義只好把蘋果扔掉,又將鋼刀取了下來,“我們這有個地下皇帝叫賀超,每次都是這樣現(xiàn)身,看上去又颯又酷,打心眼里讓我羨慕,情不自禁地就模仿了!”
“行了!”墨麒麟一擺手,說:“就那幾個家伙,麻煩你幫忙牽制下,我要從他們手里搶一個人!”
“小意思!”沈健義轉(zhuǎn)過頭來,笑臉盈盈地看向我們這邊。
他把鋼刀舉起,剛準(zhǔn)備下命令,一串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在黑暗中的小廣場顯得極為刺耳。
“誰啊,這時候給我打電話……”沈健義嘟囔著,摸出手機(jī)一看屏幕,神情立刻嚴(yán)肅起來,立刻點(diǎn)了接聽,“哎,超哥……好,好,好,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沈健義掛了電話,面色有些為難,沖墨麒麟說:“不好意思了兄弟,就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地下皇帝賀超……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說什么?”墨麒麟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但還是不死心地問道。
“讓我走……”沈健義嘆著氣。
“你不能走!”墨麒麟立刻道:“我來鶴城,就是投奔你的!”
“不走不行!我在鶴城,就是靠著超哥混的……錢靠人家賺,命靠人家保,別說讓我撤了,就是讓我立馬去死……我也照做不誤!”沈健義雙手抱拳:“不好意思了兄弟,這回是我不對,以后有機(jī)會再道歉!”
說畢,沈健義抬頭沖著眾人說道:“撤了!”
“嘩啦啦——”
一大群人來得有多快,走得就有多快,分分鐘就和沈健義一起消失得干干凈凈。
“我說什么來著!”陸青空哈哈大笑。
“說真的,我一點(diǎn)都不意外,早說了他和宋達(dá)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嘛!”雷萬鈞咧著嘴,也笑得很開心。
余英、麻雀、姜樂也都沖我豎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不用客氣啦!”我又摸了摸鼻子,臉上露出淡定的笑,隨即抬頭看向?qū)γ娴哪梓氲热恕?/p>
理論來說,在沈健義等人撤走后,他們也該第一時間踏上逃亡之路,畢竟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了。
但是他們沒走,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只是面色不再向之前那樣從容,反而多出幾分凝重和復(fù)雜。
“不甘心,不服氣,還是想搶回這小子是吧?”我微笑著,一腳踩在仍舊昏迷著的馬小武的背上,“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想試一試?”
墨麒麟沒有說話,眼睛直勾勾盯著我,一雙拳頭已經(jīng)慢慢握了起來。
普陀和峨眉也擺出了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架勢。
雷萬鈞往前邁出一步,顯然準(zhǔn)備第一個迎敵,姜樂、余英、麻雀、陸青空分別站在左右。
“噔噔噔——”
墨麒麟等人迅速沖了過來,雷萬鈞也帶領(lǐng)大家直面而上,清脆而沉悶的腳步聲在小廣場上密集如瘋狂的鼓點(diǎn)。
而我依舊好整以暇地坐在槐樹下,一只腳踩著馬小武,氣定神閑。
因?yàn)?,這是一場絕無可能失敗的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