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照話音落下之后,忽然看向了宣德,目光叫后者心臟狠狠彈動了一下。
“大師有何吩咐?”
宣德心頭多少有些不悅與不樂意,可在兩名佛國的至高梵天面前卻不敢絲毫表露,再者他是受寶覺真人時代影響最深的梵天之一,已然習(xí)慣對于二人惟命是從。
“宣德,我觀你如今傷勢無礙,勞煩你去跑上一趟,看看青燈寺到底如何狀況,天亮之前回來告知與我二人?!?/p>
在聽見「傷勢無礙」四個字之后,宣德的嘴角情不自禁抽了抽,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承應(yīng)下來。
出了十方洞之后,宣德有些自我懷疑地看了自已一眼。
他真的看上去像傷勢無礙?
星月之下,他全力趕路了一程,后來傷勢隱隱要復(fù)發(fā),胸腹悶痛得厲害,宣德不得不停下腳步,找了一處山間靈氣還算充沛的地方,急忙開始運(yùn)功療傷。
或許是今夜的山風(fēng)過于清寂,又或許是身上的傷勢太重,運(yùn)功療傷之時的宣德心中怨氣越來越甚,他此番也算是為了二人赴湯蹈火,險些連自已的性命都搭了上去,而今忍著傷痛回來通信,非但沒有收到任何慰問,反而被狠狠嘲諷一番后當(dāng)作家畜一般來去使喚,他豈能心甘?
往日為寶覺真人做事之時,別的不必多言,至少香火是少不了的,而今自已這算是什么?
宣德越想越是不忿,滿腦子都是圓照那冰冷漠然的語氣與奚諷之色,他一時火氣攻心,沒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噗!”
血霧星星點(diǎn)點(diǎn)澆淋在了面前的叢草間,宣德捂住自已的胸口,一只手撐在一棵巨大的樹干處,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面色陰狠地看著叢間黑暗。
“老畜牲……老畜牲!”
他一拳捶出,將這樹干打出了一條恐怖的裂紋,聲音嘶啞沉重。
黑暗的林間但剩鳥鳴蟲吟,宣德過了許久才終于將自已的情緒穩(wěn)定住,冷靜下來之后,他不禁心頭盤算起來:
“我如今的狀況,只怕是沒辦法一直奔走了,且不論會不會在青燈那頭遇見意外,天亮之前必然是趕不回來了,若是遲了些,那兩老東西定是又要問我的罪……”
想到這里,宣德面容陰晴不定,似是滋生了一些其他的念頭。
“反正這兩個老東西也活不長了……若是連定光都折損在了他們手里,我過去肯定也討不著半分好處,而且行真、覺山、定光全部都已經(jīng)歿于這場爭端之中,那兩個老東西估計也就這些日子了,哪怕我真的就將他們救了回來,未來齊趙之戰(zhàn)事發(fā)展到了白熱化時,無塵三人一死,他們必然會讓我頂上前去,屆時我也是難逃一死,與其拼了老命幫他們,不如早為自已做打算!”
宣德想到這里,本來陰晴不定的面容間忽然憑空生出了一抹瘆人的怪笑。
他朝著十方山的前方而行,來到了一座峰頂,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十方洞的位置,而后頭也不回地朝著夜幕深處而去……
…
十方寺內(nèi)。
正在佛殿中整理今日香火進(jìn)奉的住持在翻到賬本某一頁的時候,忽然眉頭一皺,他叫來了寺內(nèi)的另外六名老僧,將賬本攤開在了他們的面前,對著他們詢問道:
“上一次承諾于忘川的「四十萬金」由佛國四十八寺共同分?jǐn)偅s莫十日之后結(jié)算,這是二位至高梵天的意思,為何今日十方寺自已支出了五萬金?”
見六人不開口,住持聲音又沉重了許多:
“有能力挪用寺中財物這般多的,只有在座的各位,我可得提醒諸位,五萬金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尤其是在眼下這個關(guān)口,事后若是傳到了二位至高梵天的耳中,老僧可不敢?guī)湍銈冎v話!”
寺外風(fēng)聲陣陣,像是將來到來的問責(zé),果真給其中一人嚇得哆嗦了一下,見到了住持嚴(yán)厲的目光投射過來,那人急忙解釋道:
“沒,沒!”
“是圓照大師今日臨時以傳音秘術(shù)召見我,讓我直接拿著寺廟內(nèi)的香火錢去忘川發(fā)布懸賞,愿意幫忙的那些殺手,可以先拿錢,后辦事……”
他言辭急切而誠懇,明明不像在說謊,可就是眼神飄忽,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模樣。
眾人在寺中相處已經(jīng)有幾十年了,住持哪兒能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
“智明,你拿了五萬金走,放了忘川多少?”
智明抬手,正欲擺出一個「五」,給住持那嚴(yán)厲的眼神一嚇,立刻縮回了一根手指,見住持沒說話,眾人皆盯著自已,他顫顫巍巍,又縮了一根手指回去。
住持還是沒說話。
這回,智明急了,他渾身的肉都在抖:
“沒了,真沒了!”
“這香火錢,我也沒貪,只是拿了五萬金的銀票出去,想著這么做也不是個事兒,沒敢一次性全用完,留了兩萬在手里?!?/p>
“住持,你信我,這錢這么多,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吞啊??!”
住持聞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手指搓了搓,而后他神色漸漸緩和下來:
“這倒是……”
“既然是二位大師的意思,老僧也就暫不追究了,你啊,回頭把這余下的香火錢還回寺廟,這事兒就到此為止?!?/p>
“諸位,散了吧。”
六人見寺廟內(nèi)的賬本缺失已經(jīng)查清楚,也是松了口氣,這可是在不算是小罪,隨著住持發(fā)話,他們也紛紛離開了這里,回去休息,然而住持本人卻坐在蒲團(tuán)上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什么,直至一刻鐘后,他面前的房門被再一次推開,先前離開的智明,這時候竟然又回到了這里。
隨著他將房門關(guān)好,住持才輕聲問道:
“智明,你在寺中做了這么多年,從來不曾干出今日這般冒失的事情,我要知道原因?!?/p>
智明此刻也一改先前的樣子,用幾乎只有二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
“住持,咱們恐怕得早做打算了。”
十方寺的住持兩條白眉漸漸皺褶起來。
“怎么說?”
智明身子往前湊了湊,附上他的耳畔,低聲道:
“他們……好像快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