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過發(fā)生在眨眼之間。
不等江慎遠再有下一步動作,吳巡與望月同時揮動短刃扣住了他的肩,將他往后扯去。
但即使痛到這般地步,江慎遠也沒有撒開手。
康王那一聲聲哀嚎,倒像是替他喊的。
抓江慎遠實在是一件極麻煩的事。
若要從他口中審問出解救傅翊之法,便不能傷及他性命??梢坏﹦悠鹗謥?,為他留出一線生機,江慎遠又會迅速反撲。
若這回再叫他逃走,他自知再無翻身可能,便真就到了不死不休,寧肯再藏于暗處將仇人一個個暗殺的地步。
對上江慎遠驚愕怨憎的目光那一剎。
程念影迅速有了決斷。
殺了他,比抓住他要容易。
她不顧腕骨處傳來的疼痛,身形一扭,一刀朝江慎遠的手掌扎去。
她竟還要他半個手掌嗎?
江慎遠咬牙切齒,憎惡至極。
他大臂擺動,將程念影拉得一踉蹌,竟是寧愿受傷,也不肯放手。
他亦清楚,唯有抓住程念影,其余人方才會投鼠忌器。
“你知道嗎?傅翊已為康王所殺!你何苦在這里與我空耗時間?”
“我一心欲輔佐儲君,儲君卻這般待我,將來可還有人敢投向……”
江慎遠話沒說完。
程念影的刀從他手背至小臂劃過,……這是一個迷惑人的動作,最終刀刃扎在了他的頸側。
江慎遠脖頸間的肌肉繃緊,硬得讓刀刃都難以順勢劃動。他無痛無覺一般,一聲痛呼也沒有。
只是雙目赤紅,徹底發(fā)了狂,將望月生生甩了出去。
隨即背過手去擋吳巡的刀刃,更一掌擊在吳巡鎖骨上,吳巡卻顯然比望月要棘手多了。
小董這時在門外臉色微微發(fā)白,略有焦灼。
他擅使箭,但在今日戰(zhàn)局中卻幫不上忙。
“儲君身份貴重,怎能叫儲君親自動手?”
阿賢還是作老太監(jiān)打扮,不慌不忙從門外跨進來,走近。
江慎遠雙目已經(jīng)被鮮血模糊,第一眼瞧見個老太監(jiān)并不以為意。
待到阿賢明明不急不忙,但卻轉瞬到了跟前,顯是步伐特殊,又輕又快。
江慎遠意識到這是個高手。
得跑。
得跑!
程念影沒留給他機會,側身一折,身軀柔軟,卻挾著巨力將他撞向阿賢。
江慎遠踉蹌著失去了章法。
吳巡揮刀切中他腿骨,這次再無阻礙。
滔天怒火,變作手中奔著要命去的力道。
阿賢同時伸手,一掌拍在江慎遠的后背。
江慎遠頸間肌肉倏地一松,難以同時抵御三人。
程念影掌中刀刃終于是完全切斷了他的喉管。
江慎遠死死盯著她,有些難以置信。
他都不知道程念影從何處弄來的高手……
他轟然倒下,仍死拽著程念影。
吳巡眼睛都瞪綠了,豈能叫他抓著程念影不放?
儲君可摔不得!
吳巡一刀斬去他手臂。
程念影亦抬腳當胸一踹,終于擺脫了江慎遠。
江慎遠喉中“嗬嗬”,整個人如散架一般的木偶。
“死了……傅翊……死了……”
他緊盯著程念影,看也不看旁人,只艱難地重復著這句話。
血從頸間噴涌而出。
他再吐不出一句話。
程念影生怕他死得太快來不及,連忙蹲下來對他道:“傅翊沒死。”
她大聲道:“聽見了嗎?傅翊沒死!”
她不會讓傅翊死的!
她更不會叫江慎遠去死都死得那么高興。
果不其然,在程念影說完傅翊沒死這句話之后……江慎遠的反應變得劇烈了許多。
血將他完全浸染。
程念影想了想,怕他不信,又道:“騙你的?!?/p>
“傅翊為了給我拿藥,與梁王一同設計了你?!?/p>
“不、不……”
不可能。
“棺材里你偷偷放的東西,我們都發(fā)現(xiàn)了?!?/p>
江慎遠的面容因為極度憎惡和憤怒抽搐了起來。
“犯了錯的人都會死。你也會。”
“你死后會下十八層地獄,投胎轉世都不能,沒有人會為你誦念往生經(jīng)文。”
“也沒有人會記得你,你只是個指揮使,眾多指揮使中的一個?!?/p>
“別人會頂替你?!?/p>
“你沒有少虡樓,你什么都沒有?!?/p>
程念影一口氣說了許多直戳人心的話。
句句都往江慎遠的心窩子上扎。
聽得吳巡心頭的怒火都去了大半。
他連忙小心翼翼去攙扶蹲下身的程念影,說:“他死了?!?/p>
程念影慢慢回過神,也并不覺得多么開心。
她皺著眉毛:“那最后兩句他聽見了嗎?”
“聽見了。”吳巡都覺得命硬如江慎遠,最后像是活活氣死的。
程念影吐了口氣,終于覺得好受了些。
她按著吳巡的手臂站起身,轉身走到望月那里去,伸手去拉她。
吳巡跟個小太監(jiān)似的,忙又伸手去扶望月:“我來我來,儲君歇著。”
程念影便縮回了手,問:“還好嗎?”
望月有些羞愧:“未使得上力氣,倒累著儲君了?!?/p>
“你擅殺人,我也擅殺人,誰出力氣多倒不要緊?!?/p>
阿賢兩步走上前來,贊道:“與上回蔚陽相比,儲君的功夫似是又精進不少。”
程念影低了低頭。
只是顧念到肚子里的孩子,她都不敢使了大力氣。
但若是全然交給別人來辦,她又不放心。胸中的怒意也宣泄不出去。
如今……如今胸中還是空空的。
開心仍是開心不起來的。
這會兒吳巡了結一件大事,但還有另外的大事壓在心頭,他急著想讓程念影回去把把脈,看看有沒有動胎氣。
但程念影自已還步履輕盈的,轉身就又到康王妃面前去了。
彼時康王府的眾人已然陷入了呆滯。
她她她會殺人?
她甚至說自已擅殺人?
傅翊的郡王妃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
他們緩緩回神,心情復雜。
康王妃甚至在面對程念影時,想也不想本能地往后瑟縮了下。
遙想當初此女初嫁入郡王府,第二日康王夫妻登門受她奉茶……當時他們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
康王妃想起來都覺得害怕。
那會兒儲君在想什么?
是不是看著他們冷淡的姿態(tài),覺得他們的腦袋一刀就能砍下來,實在乏味?
“你有什么話想說嗎?”程念影突地開了口。
康王妃神魂都飛一半了,本能地搖搖頭,什么都說不出來。
程念影轉過身,學著貴人們一貫處理的方式,她道:“有賊人于康王府行刺殺之事,被丹朔郡王的護衛(wèi)當場拿下,有功,要賞。”
出了力的阿賢對此沒有意見。他在殷輝義身邊,本就是要做一個不起眼的人,這樣才能更好地護衛(wèi)住老爺,他并不貪圖那些虛名。
望月也不介意,她還沒有一個能對外公開的身份。
“就這樣吧?!背棠钣拜p聲說著,抬腳便走。
她說了傅翊沒死。
他們?yōu)楹尾魂P心一句呢?
程念影突地有些想見傅翊了。
不對。
是十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