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祥抬手屏退左右,目光從三王子的臉上掃過,有些惋惜地道:“算了,看來三王子知道的東西也不多?!?/p>
他說罷后退半步,順手將掛在柱子上的刀抽了出來,遞給一邊的五王子。
五王子微微愣住,一手接住刀,無措地喚了一聲:“相父。”
“三王子帶了一個桓朝女子回來,這女子原是桓朝派出的奸細,借機要刺殺你我,三王子在不設防之下,被這女子所殺?!?/p>
梁祥平靜地說完。
五王子反應過來,這是準備好的對外的說辭。
“過去!”梁祥厲喝一聲,“讓臣看看國君的決心!”
五王子持刀踉蹌往前進了一步。
三王子渾身汗毛直立,本能地扭頭去看望月。
梁祥對他的這個反應雖然感覺到奇怪,但一時并未深思。
他冷眼站在那里,對五王子的不滿更加洶涌,壓過了那點奇怪:“你要的東西從來都得靠自已爭來!難道你準備等你的敵人絕望之下,自已一頭撞死嗎?”
五王子攥緊刀柄,一個大步邁近。
三王子那一剎都快要壓不住嗓子眼兒里的驚叫了。
望月終于是動了。
她袖中飛出四個路上撿的石子。
四角點的燈被“噼啪”一聲輕響熄滅。
三王子臉上一熱,他不自覺地閉了閉眼,頭皮霎時繃緊到極致,整個人如同僵直的木頭,一動也不敢動。
血?是血嗎?
他們?yōu)楹味疾怀雎暳耍?/p>
三王子轉動著視線,竭力適應著周圍的漆黑一片。
終于。
他看清了五王子的身形。
刀已不在他手中,整個人亦如雕塑般定在那里。梳著雙丫髻的望月一手按在他頸間,輪廓在黑夜里清晰可辨。
所以五王子沒有叫。
他不敢叫。
那梁祥呢?
三王子定睛朝更遠處看去,只見一團模糊的人形輪廓。
輪廓隱隱動了。
耳邊只余窸窸窣窣的聲音。
決定性的交戰(zhàn),永遠分外短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團模糊的輪廓分開,變成一個栽倒在地的人形,和一個慢慢直起身纖細的人形。
“點燈?!背棠钣暗穆曇繇懫?。
一時無人動。
“李脩,點燈?!背棠钣坝终f了一遍。
三王子如夢初醒,從腰間掏出火折子沖到角落里,滿頭大汗,兩手顫抖著將燈重新點亮。
隨著帳中重新恢復光亮,三王子難以適應地瞇了瞇眼,隨后看清了梁祥的模樣。
他頸部中刀,肢體緊繃五指成抓,顯然在遇襲那一瞬間,還是迅速反應過來,立即做了反抗的。
但還是來不及了。
三王子身上霎時爬起一股寒氣,比方才梁祥逼問他時更甚。
梁祥。
文象煊赫一時的權臣,不過一息之間便悄然死在了陣前。
前一刻,他還野心勃勃要推翻中原王朝自古制定下的規(guī)矩,他還嗤笑著桓朝新儲君的弱小。
三王子的視線晃了晃,才重新定住,落到程念影身上去。
少女步履輕盈,三兩下便跨到五王子跟前:“竟還多了一個人。”
五王子眼瞳顫動,望月的手壓在他嘴上,壓得他臉都微微變形,但他仍舊不敢動。
這到底是從哪里來的殺神?
“好在多帶了你?!背棠钣霸俣乳_口。
望月聞聲露出了笑容。
“被你們擄去的桓朝百姓如今在何處?”程念影抬眸對上五王子的雙眼。
五王子兩頰肌肉顫動,艱難抬手指了指望月的手,示意她挪開。
三王子忙道:“不行!恐怕他會大喊救命!”
望月不服:“自是我手中刀更快,他敢喊,便要丟命。”
這時已是深夜,營地里越發(fā)寂靜。
但隱隱能聽見有腳步聲走近。
想是梁祥的護衛(wèi)不習慣離主子太遠,想著三王子的事該結束了,這便來料理后續(xù)了。
三王子連忙彎腰撿起五王子脫手的那把刀,快步走近:“讓我來吧……那七戶人的下落,待我來問就是?!?/p>
“他方才受梁祥慫恿,欲動手殺我,他已不配做我的兄弟了?!?/p>
三王子說罷,抬手欲刺,倒比五王子剛才要利落得多。
這下五王子驚恐之上更添驚恐。
他實在極想問問,他三王兄到底從何處搬來了這殺神給他做倚仗啊啊啊??!
五王子絕望地閉上眼。
但下一刻,卻是三王子沒忍住嘶了一聲。
程念影扣住他的手腕,輕輕一別,便將他的刀奪走了。
三王子狼狽地別過臉:“儲君為何攔我?”
儲君?
五王子的眼球再度震顫。
她是……桓朝的新儲君???
與此同時,帳外響起了護衛(wèi)詢問的聲音:“大人?屬下能進來了嗎?”
程念影用刀拍了拍五王子的脖頸。
同時望月松開了手。
五王子急喘了一口氣,與程念影對視一眼,喊道:“先別進來?!?/p>
“……是?!弊o衛(wèi)暗自嘀咕著,還沒下去手呢?
“他很聽話?!背棠钣芭つ槍θ踝拥?。
三王子面色略有些微妙。
這是意指他不夠聽話?
那五王子得了這句評價,為了保命倒忙不迭地點頭道:“是,是,我極聽話。梁祥雖欲立我為國君,但我心中還是想得到桓朝名正言順的冊立詔令和印信。梁祥不同,他狼子野心,一心想推翻桓朝……”
“總之,我與他不同!”
“我心中仍是愿與桓朝交好下去的!”
“你要找那些被擄走的百姓?你往右看,馬棚后面便是了?!?/p>
程念影聽完他這番極配合的話,也沒露出什么高興的神情。
她一下想到了那個在御京的小皇子。
三王子這廂握了握拳頭,轉回臉來:“現(xiàn)在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儲君還要留他?若此地有兩位王子,他們便會心生動搖。若只有一位,便容易選擇得多了,不是嗎?”
程念影并不理他,只對慌得要命的五王子抬了抬臉:“你叫護衛(wèi)進來,只得進來兩個,要梁祥的心腹?!?/p>
五王子連連點頭,對著帳外喊了聲:“韋護衛(wèi),元護衛(wèi)。”
“屬下在!”
“你們進來吧?!?/p>
五王子還不笨,知道這時候精準點名。
下一刻,帳子動了。
那韋護衛(wèi)先走進門,元護衛(wèi)在后。
程念影左手持的是寒月刀,右手持的是從三王子手中奪去的刀。
她人立在中間,雙臂一抬,刀向內收,就這樣同時割開了二人的喉嚨。
眼下點著燈,這般場面比方才帶來的刺激還要大。
三王子和五王子幾乎是同時瞳孔一縮,他倆對視一眼……得活下來!
得在這女人手中活下來!
她沒有再殺五王子,是養(yǎng)蠱吧?是養(yǎng)蠱吧!
念頭起,雙方都從彼此眼底窺見了強烈的求生欲。
五王子積極地當先開口:“還要騙人進來嗎?”
*
懷遠的官員擦了擦額上的汗,一副天塌了的神情,他現(xiàn)在才知道前腳出城的是儲君。
這會兒驚得結結巴巴:“怎能、怎能叫儲君前去救人?”
他念了一遍又一遍,念著念著還禁不住捶胸頓足,真情實切地掉了眼淚。
自古哪見有儲君為庶民舍身的?
傅翊面對一張張如喪考妣的面孔,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慌什么?見信號便出城迎接就是?!?/p>
“也不必個個都扎堆在我這里了,回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傅翊將人打發(fā)走,這才沉下了臉色。
吳巡極少見自家主子這般模樣,他從來都是胸有成竹的。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若主子憂心儲君,怎么還叫她這樣去?”
傅翊沒說話。
做皇帝的第一件要緊事,便是要先有擅專的勇氣。
半晌,傅翊閉眼:“你也去歇著吧?!?/p>
吳巡張張嘴,只得退下。
不知又是幾時過去,只見自家主子突然從里間走了出來,啞聲道:“命人去熬一副定神的湯藥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