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壓住喉中的冷笑。
還好意思說?
殺這樣一個小女子竟無功而返!
“你養(yǎng)出來的殺手,眼下卻為救傅翊而拼盡力氣……”皇帝壓低聲音,語帶諷刺。
這話就是在往江慎遠心上扎。
江慎遠垂下頭,隱去陰沉的臉色。
這廂傅誠不自覺地攥緊了五指。
多說多錯啊……
他的目光輕移,只見世子妃輕輕吸了一口氣,竟并不慌亂。
說錯了又如何呢?世子妃從未這樣冷靜過。
皇帝要殺人,便是板上釘釘,無可更改的事。
她又豈能被對方一番斥問牽著鼻子走?
“你是女子?!笔雷渝⒅棠钣暗溃骸澳銥楹文苤蒙碛诘钪??你是跟著誰來的?”
局面一下就被攪得更亂了。
“那是女子?”
“但她分明作護衛(wèi)打扮。”
“似是……跟著梁王殿下來的是不是?”
“女子無召豈能登紫宸殿?”
程念影與世子妃對上眼,彼此都從對方眼底窺見了冰冷的堅定。
梁王齒間用力一扣,對世子妃表現(xiàn)出了敵意:“不錯,她是本王帶來的?!?/p>
卻沒有解釋程念影的身份來歷。
世子妃目光顫了顫,本能地將視線別開了些。
梁王往日殺敵,身上氣勢自是壓迫十足。
皇帝在屏風后暗自抿唇笑了笑。沒想到,這世子妃還是個聰明的,知道將話頭扯回到程念影身上去。
他順勢沉聲問:“曾氏,你是如何瞧出來的她是女子?”
程念影的聲音刻意壓低,聽來像是正處在變聲時的少年。
但世子妃卻一眼窺破。
程念影都有些沒想到,扮丫鬟也好,扮護衛(wèi)也罷,對她來說,都是信手拈來的事。
“因為梁王殿下的站姿?!笔雷渝鷦恿藙哟?,“雖是護衛(wèi)打扮,但梁王待她卻頗有回護之態(tài)。陛下,怎有王爺護在護衛(wèi)跟前的?若是女子易裝,便說得通了?!?/p>
梁王頭皮一緊。
紕漏出在他這里?
小禾該要生氣了吧?
一直沒向這邊看上一眼的傅翊,都突然轉(zhuǎn)了頭。
他什么也沒說,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但梁王就是感覺,認回小禾的道路似乎一下子變得更加曲折了……
不行,今日定要顯出他的作用來!
“原來如此?!被实劭人詢陕?。這世子妃還是個聰明的。
“梁王,你帶了什么人到殿中,朕眼下沒工夫問你。還不先行退下?”皇帝語氣一厲。
梁王未來得及說話。
“陛下!”有朝臣急急開了口,“臣認為,梁王身邊這人并不重要,但她開口說的話極為重要!還請陛下仔細審問。郡王于朝堂何其重要,萬不能誤殺了去啊!”
皇帝抓緊了椅子扶手。
如何叫他不想殺了傅翊呢?
便是到這一步,都還有人敢于為傅翊叫屈。
他的傻兒子啊,往日與傅翊針鋒相對,今日竟也帶了程念影來助傅翊……
皇帝想著想著,猛然一陣氣血翻涌:“嗯……當再議……”
那就是不賜鴆酒了?
程念影的眉眼變得舒展。
方才那番話倒也沒有白說。
“陛下,臣有事啟奏?!贝罄硭碌墓賳T朝前邁了一步。
程念影眉眼如雪覆,冰冷鋒銳。
是了,這里還有一招后手……
其余人不知是什么事,紛紛茫然地朝那大理寺少卿看去。
只見他一躬身,一拱手,道:“陛下,臣要告發(fā)定王與丹朔郡王私下往來,意圖謀反?!?/p>
皇帝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身形還晃了晃:“你說什么?”
頓時四下也是一片嘩然。
“少卿可有憑據(jù)?”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妄言?。 ?/p>
那大理寺少卿字字擲地有聲:“臣不敢妄言,陛下,昭寧公主身邊的宮人供述,丹朔郡王殺公主是因身邊已有一個偏愛的女子?!?/p>
“但諸位當皆知郡王秉性,他豈是會為一個女子,做出這等無理之事的人?臣斗膽猜測,恐是昭寧公主意外發(fā)現(xiàn)了二人勾連之事,這才慘遭滅口。”
“臣等率人在定王府上搜查謀害公主的證據(jù)時,便搜查出了龍袍,印璽,還有丹朔郡王的親筆書信?!?/p>
“信中寫明了丹朔郡王是如何謀害太子,挑起儲位之爭的。更寫了丹朔郡王主動提出襄助定王登位,要定王許諾他大權(quán)在握,富貴綿延。”
昭寧公主不過是個引子。
康王府的背叛都只能算是個添頭。
這才是皇帝真正的殺招。
謀反……是大罪。
借昭寧之死,借機在定王府上“繳獲”假證據(jù)。如此環(huán)環(huán)相扣,才難以掙脫。
程念影抿緊唇。
該如何救傅翊?
該如何救傅翊!
她轉(zhuǎn)眸隱晦地朝皇帝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行,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皇帝,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此時傅誠心間也是重重一震蕩。
“謀反”罪名,皇帝可未與他的妻子提起過。
若將此坐實,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康王府焉能逃過?
皇帝這便要卸磨殺驢?
傅誠抓住妻子的手,從她的掌心感覺到了冷汗。
她也害怕了。
這時候皇帝卻擺出了慈和的姿態(tài),問:“康王府可知曉此事?”
世子妃幾乎想也不想就道:“陛下,父親與妾身的丈夫都一無所知?!?/p>
“朕想也是,傅翊殺了昭寧,你們都敢于大義滅親而不藏私。何況是謀反這樣的大事?此事只要與你們康王府無關(guān),朕便不會發(fā)落你們。”
世子妃當即拽著傅誠的手,二人一齊跪下,叩謝皇帝的明察秋毫。
皇帝將他們的動作收入眼底,那翻涌的氣血頓時平復了。
傅翊啊傅翊,此招你又當如何解呢?
“證據(jù)何在?”梁王吐出聲音,他背上幾乎被汗水濕透,越發(fā)不敢去看程念影的神情。
大理寺少卿一抬手:“來人,拿上來?!?/p>
當即有宮人抬著龍袍上來,后頭跟著的手中托漆盤,漆盤上擺著印璽和書信。
大理寺少卿當先取過書信,鋪開,面向眾人一一展示:“諸位應當見過丹朔郡王的字批,字跡可有誤?。俊?/p>
“不錯,是傅翊的字?!庇腥藨?。
程念影抬眸看去,也是腦中一嗡。
當真是傅翊的字……
可他都知道書信不可靠,又豈會真寫下這樣的信來?
口吻也不像他!
……難道也是木荷所仿?
皇帝道:“呈上前來?!?/p>
“是?!睂m人小心翼翼地送到皇帝跟前。
皇帝匆匆一掃,將書信往桌案上一拍,怒不可遏道:“傅翊!你還有什么話說?”
程念影緩緩吐了口氣,再度上前一步:“那不是丹朔郡王所寫?!?/p>
怎么又是她站了出來?
眾人腦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程念影面不改色:“這樣一封信,我也寫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