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爺子激動地跳下床,鞋都沒穿,光著腳往外跑。
周宴澤和賀雨棠一人拿一只鞋在后面追他。
ICU病房不允許隨意探視,賀老爺子就趴在門上,通過上方那小塊玻璃往里張望。
看到賀老太太身上插滿管子,老爺子的雙眼唰的一下涌上淚水,又想哭了。
周宴澤和賀雨棠蹲在他腳邊,幫他穿鞋。
賀老爺子偷偷抹著眼淚。
等周宴澤和賀雨棠站起來,老爺子的眼淚已經擦干凈,面容看起來堅強如鐵。
ICU病房的門打開,一個醫(yī)生走出來。
賀老爺子著急問說:“醫(yī)生,我可以進去看看我夫人嗎?”
醫(yī)生:“ICU病房需要無菌環(huán)境,病人仍然需要密切監(jiān)護,為了病人的生命安全考慮,我建議你們不要進去。”
“如果你們執(zhí)意要進去,我會安排專業(yè)人員對你們周身進行消毒,戴口罩,穿隔離衣,進去探視?!?/p>
“但如果病人因為你們探視的行為病情加重,你們自行負責?!?/p>
賀老爺子透過玻璃朝里面深深望了一眼,“不看了不看了,只要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強?!?/p>
醫(yī)生走后,賀老爺子趴在玻璃上久久不舍得離去。
周宴澤和賀雨棠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守著他。
站了四個小時,一直透著玻璃望著里面的老伴,老爺子一點沒感覺到累。
周宴澤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是賀京州打過來的,“奶奶的情況現(xiàn)在怎么樣?”
周宴澤:“昨天晚上進了ICU……”
話還沒說完,賀京州的聲音就急急插過來:“我現(xiàn)在過去!”
周宴澤:“昨天晚上沒有立即告訴你,就是怕你立即過來?!?/p>
“我懂,你是怕影響我工作,”賀京州一手接電話,一手拎著外套往會議室外面跑。
“我剛開完會議,現(xiàn)在去醫(yī)院?!?/p>
周宴澤想告訴賀京州奶奶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聽到手機里傳來賀青山的聲音。
“侄子,你這么慌慌張張準備去哪兒?你這么不看路的撞在我身上,我年紀大了,你可別把我撞出個三長兩短?!?/p>
賀京州金絲眼鏡后面的眉眼鋒銳如冰,“放心,你這種人沒那么容易死,畢竟,禍害遺千年?!?/p>
賀青山威脅道:“你剛擔任副總裁,你這樣正面和我這個正總裁硬剛,我一定不會支持你的工作?!?/p>
賀京州毫無溫度地笑,眼睛里盡是早已看破一切的洞然,“說的好像我不跟你正面硬剛,你就會對我好一樣。”
“我應該感謝自已有正面和你硬剛的勇氣和能力,要不然,我早就被你逼死了?!?/p>
一眾高管從兩人身邊走過,聽到賀京州的話,皆是一驚,目光在賀京州和賀青山身上來回打探。
賀青山熟練的開始表演自已是一個好人,“侄子,你這是說的哪里話,凡事要講究證據,我對待自已的員工都那么好,給他們提供五險一金,怎么可能苛待你?!?/p>
賀京州笑了一聲,“壞人果然不知道自已有多壞,五險一金是勞動法規(guī)定,企業(yè)必須給員工交的,員工出賣自已的體力和腦力為公司創(chuàng)造價值,公司為員工發(fā)放工資和繳納五險一金,這是基本義務,跟你善不善良沒關系?!?/p>
賀京州撞了一下賀青山的肩膀,繼續(xù)往前走。
賀青山被撞的打了一個趔趄,吼道:“這么著急去干什么?”
賀京州:“奶奶病情加重,住進了ICU?!?/p>
賀青山神情猛的一愣。
他回到家里,看到賀喜橙正懶懶散散的躺在沙發(fā)上刷手機。
賀青山:“你怎么不去醫(yī)院看看你奶奶?”
賀喜橙:“我爺爺嫌我礙事,不讓我去?!?/p>
賀青山:“那你也得去看看,別天天就知道玩手機。”
賀喜橙從手機里抬起頭,看過去,“爸,你要是擔心奶奶,你就自已去看她,比起我這個孫女,你作為兒子,不是更應該去看她嗎?”
賀青山:“我不敢?!?/p>
愧疚,害怕自已真的把親媽害死。
但他更愛自已,為了保全自已,堅持不肯說出媽媽苯中毒的事情。
賀喜橙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賀青山身邊,伸出胳膊抱了抱他,“爸,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敢去醫(yī)院,你太愛奶奶了,怕奶奶離開,承受不了失去媽媽的痛苦。”
賀喜橙朝著大門外面前走,“爸,我現(xiàn)在去醫(yī)院,幫你看看奶奶?!?/p>
她來到醫(yī)院病房,看到原本奶奶躺的病床,爺爺躺了上去。
“爺爺,奶奶呢?”
賀老爺子抬頭看她,“你怎么又來了?!?/p>
賀喜橙把手里拎的食品袋放到賀老爺子身邊,“爺爺,你別嫌棄我了,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豬頭肉?!?/p>
賀老爺子:“我現(xiàn)在生著病,哪能吃豬頭肉,油膩的都不能吃?!?/p>
說是這樣說,眼睛不停往豬頭肉上面瞄。
賀喜橙把袋子解開,夾了一小塊豬頭肉,喂到賀老爺子嘴邊,“就淺淺地吃一塊吧,一小塊應該不礙事?!?/p>
賀老爺子吃了。
賀雨棠、賀京州、周宴澤沒有阻攔。
因為他們看出來了,賀老爺子是真的嘴饞。
再則,吃一小塊也真的不礙事。
賀喜橙問說:“我奶奶呢?”
賀老爺子把豬頭肉收起來放在一邊,沒有了嘴饞的心思,“在ICU。”
賀喜橙趕緊往ICU跑,一邊捂著臉嗚嗚哭,“奶奶,我的奶奶,我來看你了。”
她站在ICU門口,纏著醫(yī)生,拽著醫(yī)生的白大褂不讓醫(yī)生離開,流著眼淚非要進去看看奶奶。
然后,她又一次被賀老爺子攆走了。
賀喜橙回到家,賀青山問她:“你奶奶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賀喜橙:“不知道,我沒見著她面兒。”
賀青山:“那你去醫(yī)院一趟干什么了?”
賀喜橙:“我嗷嗷大哭了一場?!?/p>
一天后,賀老太太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鑒于她這兩天生命體征等各項數據一直平穩(wěn),她自已一個人躺在滿是冰冷機器的房間里,該是多么的恐慌和無助,賀老爺子決定進去探望。
看到他的那一剎那,賀老太太眼睛里的淚水不停的往下流。
賀老爺子緊緊握著她的手,彎下身子,額頭輕輕抵了抵她的額頭。
“沒事,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等過兩年,我們還要一起舉辦六十年結婚紀念日?!?/p>
賀老太太戴著氧氣面罩,說不出話,便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寫了兩個字:
難受。
感覺五臟六腑都被大卡車碾碎了一樣,疼,疼的厲害。
賀老爺子可以陪她、可以疼她、可以寵她、可以陪她一起死,但面對她身體上受得苦,他無能為力。
他恨自已不能替她承受這種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