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喝錯酒的事件發(fā)生之后。
外公每回從庫房搬出一壇酒,都要再三確認上面的標記是否正確,生怕給人弄錯了。
原本極虛的底子,喝了會虛上加虛。
而那些極陽的底子,則是陽上加陽。
雖然不會對身體有什么大的影響,但這種苦頭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蔚汐原本還想偷偷給舅舅換一壇度數(shù)高,比較容易醉的酒,想從他嘴巴里得到一些關于未來舅媽的八卦。
但是被周聿深攔下了。
他略顯無奈地看了一眼,提前預知結果:“這酒若是給舅舅喝了,我也逃不過的,寶寶?!?/p>
蔚汐聽著,側頭對周聿深笑了笑:“沒關系呀?!?/p>
周聿深喉結滾動了下,將她懷里的那壇酒給放了回去,嗓音低沉:“下次再喝,今晚就算了。”
果不其然。
蔚時堯打完電話回來,去到餐廳的第一件事就是換了桌上酒的位置,還有他和周聿深的酒杯。
到底是舅舅,對外甥女的那點兒小心思門清。
他甚至不用去質(zhì)問蔚汐,輕而易舉便破了她想要下的套。
年夜飯的餐桌是傳統(tǒng)的八仙桌。
菜式極其豐盛,滿滿一桌都是家的味道。
外公話并不多,也沒有像上次那樣借著酒意刻意追問些什么,偶爾問問工作的話題也是點到為止。
除了蔚時堯。
逮到機會就端起酒杯,一個勁兒的灌周聿深。
幸好這次帶下來的是百歲蘄春,并不是其他烈酒。
周聿深喝了小半壇,眼神依舊清明,沒有任何醉意。
蔚時堯見他酒量確實還可以,也就喪失了樂趣,慢悠悠地問他:“上回那個酒,真有那么烈?讓你醉成那樣?”
虎骨蓯蓉他也沒喝過。
那是老爺子特意給來看病又戒不掉酒的人量身定制的。
周聿深從容應道:“嗯,味道比百歲蘄春更濃郁些?!?/p>
蔚時堯又問:“好喝嗎?”
周聿深說:“與眾不同,終身難忘?!?/p>
外公瞥了一眼這倆人,心知肚明兩個體質(zhì)不虛的人喝了會有什么后果,見他們聊得開心,也就沒多說什么。
蔚時堯愛喝喝。
反正他也沒對象。
周聿深愛喝也能喝。
反正他跟小汐體質(zhì)互補。
吃過年夜飯之后,窗外偶爾傳來零星的鞭炮聲。
外公外婆都不喜歡熬夜,不管是除夕還是夕除,都雷打不動早早回房間休息了。
蔚時堯更是剛吃完飯就喊了代駕,說有事出去一趟。
“舅舅,那你晚上還回來嘛?”
“不回。”
客廳里如今就只剩下周聿深和蔚汐。
還有電視里正放著的春晚節(jié)目。
周聿深的目光細細描摹著她的眉眼,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手腕內(nèi)側,慢慢與她十指相扣。
“汐汐?!彼鋈婚_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新年有什么愿望嗎?”
蔚汐正被一個小品逗笑,聞言側過頭看他。
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讓他看起來少了許多凌厲,多了幾分居家的慵懶。
她眼睫輕眨,唇角漾開一個柔軟的弧度:“好像是有一個?!?/p>
周聿極輕地笑了下,“好像?”
“嗯?!蔽迪c頭,眼神里帶著淺淺的滿足,“因為是已經(jīng)擁有的愿望,不知道……還算不算愿望?!?/p>
周聿深凝視她片刻,眼底掠過一絲了然的寵溺。
他站起身,尋了蔚汐的外套和圍巾,動作自然熟練地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外面冷,穿好,陪我去個地方。”
蔚汐看了眼窗外濃重的夜色,“現(xiàn)在?要出門嗎?”
周聿深向她伸出手,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里,此刻映著幾分成熟男人的篤定,意外地動人。
他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
問了那次在梧桐里一模一樣的問題。
“蔚汐,你要拒絕我嗎?”
**
夜晚的梧桐里依舊熱鬧。
青石板路在紅燈籠的光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周聿深并沒有開車,他牽著她的手,一步步朝著蔚汐曾經(jīng)覺得惋惜的地方走去。
巷子深處,那家叫“歸棲”的小酒館,招牌已然不同。
古雅木匾上,是筆墨沉靜又暗藏溫柔的兩個字。
——“朝夕”
蔚汐的心跳悄然加速,隱約預感到了什么。
周聿深從大衣內(nèi)袋里摸出一把黃銅鑰匙,打開門鎖。
木門發(fā)出“吱呀”一聲。
溫暖的氣息夾雜著淡淡的木香撲面而來。
酒館內(nèi)部的裝修精致了許多,但格局依稀還有舊日痕跡。
原本的吧臺和酒柜被特意改造過,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展示區(qū)。
上面擺放著許多精致的相框,有他們第一次約會看夕陽的她的背影,有泊月公館書房她窩在沙發(fā)上看書的側臉,甚至還有一張她在副駕駛累到睡著的照片,懷里抱著一杯杏仁奶茶,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偷偷拍下記錄的……
真的很多很多。
每一張都捕捉著平淡卻溫暖的日常。
每一張照片都能感受到他溫柔且洶涌的愛意。
最顯眼的,是那架被精心修復,如今擺放在一樓中央位置的舊鋼琴,漆面光潤,琴鍵潔白。
蔚汐望著他,望著這個只為她營造的時刻,心臟仿佛被一種滾燙的情緒而填滿,酸軟得不可思議。
她這才明白,他猜到了她的愿望,猜透了她所有的心事。
然后在這個冬日夜晚,將她的惋惜和期待,都一并溫柔地捧還到她面前。
周聿深轉身面向蔚汐,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黑色絲絨方盒。
他打開戒指盒,后退一步,在她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一枚設計極盡精巧的鉆戒瞬間映入眼簾,主鉆光芒璀璨,戒托側面巧妙地鐫刻著細微的潮汐紋路,與他手上那枚有著相同元素,儼然是一對。
潮汐與月亮,朝夕相伴。
蔚汐的視線瞬間模糊,淚水盈眶。
“汐汐,”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準確表達這份連他自已都曾意外的情感,“曾經(jīng)的我以為不會為任何人心動,覺得情愛不過是錦上添花,甚至可能是徒增煩惱的東西?!?/p>
“直到你出現(xiàn)——”
“你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就能讓我方寸大亂。”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愛你,”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深沉,“好像等了很久……就是在等你?!?/p>
“求婚是我理應給你的儀式感和尊重,但我不是在問你是否愿意‘嫁’給我,因為‘嫁’這個字,似乎總帶著一點單向從屬的意味。”
“我希望的是,我們作為兩個獨立而完整的個體,因為相愛,而決定共同走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所以,蔚汐……”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仿佛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
“你愿不愿意,跟我結婚?”
不是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而是你愿不愿意跟我結婚。
這細微的措辭差別,背后是他對她全然的尊重與珍視。
蔚汐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下來,不是因為浪漫的場景,而是因為他這番話里蘊含的懂得與愛護。
他完全理解她獨立靈魂深處對平等和尊重的渴望。
她用力點頭,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我愿意……”
周聿深一直緊繃的下頜線似乎終于松弛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執(zhí)起她的左手,將那枚象征著彼此契合與承諾的戒指,穩(wěn)穩(wěn)地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他低頭,在她戴著戒指的手指上落下輕輕一吻。
然后站起身,將她擁入懷中,抱得很緊。
窗外冬夜寒寂,煙花絢爛。
窗內(nèi)月亮潮汐,心跳共振。
這一刻,萬物無聲,唯有愛意洶涌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