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玉,有勇無謀哇!”
甘肅,甘州城。
李景隆在自已親手建立的城池之中,眺望冬日的星空。
京中最新傳遞來的消息,皇帝已派欽差取藍(lán)玉回京了。
以前作為一個最底層人,他以為藍(lán)玉肯定是冤枉的。
現(xiàn)在,作為大明帝國最頂尖的人。
他也認(rèn)為藍(lán)玉是冤枉的。
但是.....
冤枉不冤枉,重要嗎?
現(xiàn)在看來藍(lán)玉確實沒有謀反的事實,但長遠(yuǎn)來看,他有沒有謀反的動機(jī),以及....謀反的實力呢!
中樞五軍都督府中,前后左右中五個都督府中,同知以上將領(lǐng)七十三人。
五軍都督下轄的各衛(wèi),奉藍(lán)玉為帥的有三百七十三人。
甚至皇帝的親軍上十二衛(wèi)之中,藍(lán)玉關(guān)系密切的有四百二十二人。
還有藍(lán)玉名下的產(chǎn)業(yè)之中,與江南豪富五十余人,綁在一塊。
藍(lán)玉有將,有兵,還有錢....
那么動機(jī)和事實就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實力。
盡管這些實力,并不是藍(lán)玉本身所積累和發(fā)展的,一部分是太子當(dāng)年故意扶持他,一部分是他繼承了常遇春的人脈。
但畢竟,這都是紙面上的實力。
可能,甚至這些實力,藍(lán)玉自已都沒有意識到。
朱元璋何許人?
能容你?
他最擅長的就是把危險扼殺在萌芽之中,有殺錯沒放過!
面對朱元璋,藍(lán)玉只有一個選擇,束手待斃。
還他媽最終死都不知道自已怎么死的!
“幸虧,有藍(lán)玉...”
“也幸虧,你老了...”
手中的迷信被李景隆撕碎,然后投入身后的火盆之中,頓時化作灰燼。
忽然,外邊有聲音響起。
“我給大帥煮了羊肉....”
聽著聲音,李景隆在屋里笑道,“大苦呀,進(jìn)來吧?”
~
片刻之后,門被推開。
如今已官居甘州左衛(wèi)指揮同知的李大苦,笑嘻嘻的端著一盆熱騰騰的羊肉進(jìn)來。
與他一同的,還有如今甘州右衛(wèi)指揮使袁彬,山丹衛(wèi)指揮使劉榮,王福堂,陳秉義等十幾名李景隆親手提拔起來的武官。
“大帥,趁熱!”
李大苦笑著把刀遞過去,直接抓了一根羊肋條,“這塊好,全是精肉....”
“嗯!”
李景隆用刀割了一塊,然后沾了些鹽,放入口中。
閉著眼睛嚼了幾下,“還得是西北的羊肉,香呀!”
“去年就說,差人給大帥送幾十頭去!”
袁彬在旁開口道,“是羅秀才說,太扎眼了,不讓卑職們送!”
他口中的羅秀才,就是現(xiàn)在正在西寧衛(wèi)鏟除濮家余黨的羅海迎。
“他說的對!”
李景隆繼續(xù)吃肉道,“京城不比地方,人多口雜,爾等送東西是好心,可在別人嘴里就變味兒了!”
說著,他看向這些心腹將領(lǐng)們,“肅鎮(zhèn)的兵馬,如今如何?”
見他如此,心腹們紛紛肅立。
李大苦正色道,“都是按照您以前留下的法子繼續(xù)操練,有您的照顧,兄弟們也不缺糧餉器械。”
劉榮開口道,“山丹衛(wèi)如今有軍馬兩萬多匹,全衛(wèi)五千六百人,皆是弓馬嫻熟的騎兵!”
說著,他壓低聲音,“另外,有一千多蒙古人在他們那邊日子過不下去了,也跟著咱們討生活,都是好手!”
“您當(dāng)初建的糧倉都是滿的?!?/p>
李大苦又道,“您當(dāng)年讓卑職等安置的匠人,也都過得好好的。一聲令下,隨時開工!”
“嗯!”
李景隆心中盤算,面上只是淡淡的點頭。
現(xiàn)在看來,他手中的本錢還是太少。但隨著藍(lán)玉覆滅,日后秦王晉王相繼死去。
只要他李景隆不犯錯,他手中的本錢將會呈幾何狀增長。
但無論如何,甘肅都是他的基本盤。
而且藍(lán)玉的事也給他提了個醒,最近這幾年,還是不要大肆提拔父輩留下的軍中的舊部。而是要先提拔,地方上的中層武官。
這時,李景隆又切了一塊羊肉放入口中。
邊上的李老歪上前,從架子上摘下一個厚厚的皮包,放在桌子上,用手一拍。
“過年了!”
李老歪低聲道,“朝廷這幾年給肅鎮(zhèn)的賞不多,這是咱們大帥,給下面弟兄們的心意!”
說著,他看著眾人,“十六萬銀子,從總旗到千戶,再到諸位,都有!”
“大帥!”
眾人大驚,忙道,“這些您夠照應(yīng)我們的了,哪還能再拿您的錢?”
“拿著!”李景隆的口吻不容置疑,用手中的刀子,指著他們,“一個,兩個三個.....”
最后,指到了自已,“都是自已人,生死與共的兄弟,我如今得勢,自然是要照顧你們,難不成我照顧外人!”
“大帥!”
李大苦又道,“這么著,卑職馬上召集全軍,您親手發(fā)下去...”
“不了!”
李景隆擺手道,“這幾日我就要回去了!”
“這么快?”
李景隆無聲點頭。
故地重游,匆匆而過。
其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在這邊待的時間越長,做的事越多,留下的后患也就越多。
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一,李景隆從甘州出發(fā),返途回京。
~~
滴....
一滴冰冷的雪水,順著天棚落在凹凸不平的地磚上。
漸漸的,一滴滴的雪水,便在幽暗的通道之中,地磚之上,形成了一個水泊。
啪!
一雙靴子踩著水泊而過,濺起水花。
牢房之中的囚犯,猛的驚起,一下?lián)湓跈跅U邊。
“曹泰哥哥.....”
原乾清宮侍衛(wèi)曹炳,此時已是面目全非,寒冷潮濕的牢房之中,只穿著滿是血色的貼身小衣,雙眼腫的只有一條縫,泣不成聲。
唰!
曹泰在手下搬來的椅子上坐了,面無表情的看著曹炳。
“哥哥....且看在景隆大哥的份上.....”
“你早些說,就免得皮肉之苦!”曹泰面無表情。
“讓弟弟說什么?”
曹炳喊道,“弟弟...我爹沒有謀反呀!我爹這幾年天南海北的征戰(zhàn),我們父子一年都見不上幾回.....哪里謀反了?”
“不重要....”
曹泰搖頭,對邊上一名錦衣衛(wèi)道,“你來說,他來復(fù)述!”
而后,又對身后一名書記官道,“你來記!”
“是!”
三人同時俯身。
而后那錦衣衛(wèi)先開口道,“曹炳,我說一句,你說一句....”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七.....”
“我父從涼國公府飲宴回來....”
“席間,涼國公說....”
曹炳畏懼的后退兩步,看著曹泰,“哥哥,現(xiàn)在才二十五年呀...我爹也遠(yuǎn)在四川.......”
“跟著念吧,馬上就是二十六年了!”曹泰低聲道。
“上位如今久病纏身,小殿下又什么都不曉得?!?/p>
“上位所以對我們這些老臣起了猜忌,以前那么多兄弟,公侯大官做著,但都給網(wǎng)絡(luò)了胡惟庸的罪名,說殺就殺了!”
“我等不能坐以待斃!”
“涼國公那邊,跟各衛(wèi)的指揮都說好了,要做大事!”
“咱家這邊,下面的好漢兄弟也都要說服一聲!”
“而后莊子上莊客,義子都收拾起來!”
“兵械鎧甲,通知鳳陽府庫,偷偷用船送到京師...”
“待二月春祭的時候,大家一起做大事?!?/p>
“我...我...我....?”
曹炳在牢房之中漸漸縮成一團(tuán),哭著道,“我不說.....沒這等事...”
噌!
曹泰不耐煩的起身,皺眉道,“直接寫了給他畫押....”
說著,在曹炳的怒吼之中,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大人!”
一名錦衣衛(wèi)跟了出來,“口供其實本就不需要他自已說的,現(xiàn)在可是要留活的?”
曹泰沉思片刻,“上面沒說,就先.....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