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陡然格外的冷。
熙攘的大街,架不住寒風(fēng)呼嘯。
攢動的人群之中,人們呼出的霧氣,化作陣陣冰霜。
就連那賣門神門簾的攤子上,大紅色的喜字都蒙上了一層冰雪。
南國,好似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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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去大藥房那邊,找戴先生給夫人開藥!”
京師之中最繁華的天下第一街最把邊,一間名叫古寶齋的古玩鋪?zhàn)又?,穿著棉袍的李景隆在鋪?zhàn)又须S意的逛著,拿起一件前宋的鈞窯鼓釘筆洗,邊看邊對身后的李小歪開口。
“記得跟戴先生說,最近夫人的咳嗽愈發(fā)的多了!”
“晚上總是胸口發(fā)悶,把自已憋醒!”
“請戴先生那天得空了,來家里看看!”
李小歪默默聽著,“那小的這就去。”
“也好!”
李景隆放下筆洗,“外邊冷,把圍脖扎好,帽子帶好,別涼著!”
“知道了老爺!”李小歪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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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玉璧?”李景隆轉(zhuǎn)頭看看,身后不遠(yuǎn)處的古玩店掌柜。
“爺,您看看這個(gè)!”
這時(shí),古玩店的掌柜,笑呵呵的上前,指著架子上一件古樸的玉璧對李景隆笑道,“這是前幾日,西安那邊剛送來的,西漢的物件!”
“哦,那可是有年頭了!”
李景隆笑著拿起來,捧在手中仔細(xì)的端詳。
其實(shí)對古董,他根本看不出好壞來。
而對他這樣的身份而言,尋常人眼中,所謂做夢都得不到的傳家寶,在他眼中不過就是一件玩意兒而已。
他倒轉(zhuǎn)玉璧,只見微微泛綠的玉璧背后,隱隱有刀刻的痕跡。
用手摸摸,默默盤算片刻,“有前宋的太平廣記嗎?”
“有!”
那掌柜的笑道,“小人這就給您拿去!”
隨后他轉(zhuǎn)身走到書架子那邊,從上面拿一了冊,古色古香的書籍下來。
“這是宋太宗年間的古本!”
“沒想到你這鋪?zhàn)与m小,好東西卻不少!”
李景隆笑著打開,看似隨意的翻到第六頁,看了幾眼之后,又翻到最后一頁,又再次看了幾眼。
“行,這書和這玉璧我要了!”
“爺, 您是行家!”
掌柜的見這不顯山不露水的主顧一出手就是兩件,頓時(shí)豎起大拇指,“府上在哪,小的給您送過去?”
“李府街,曹國公府!”
“哎喲!”
掌柜的一驚,趕緊長揖到底,“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他雖沒見過曹國公李景隆,可聽對方如此氣定神閑的說出曹國公府幾個(gè)字,再加上眼前人的相貌和年歲,跟傳說中的曹國公差不多,所以心中篤定,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曹國公李景隆。
“呵呵!行了,送到我府上之后,賬房領(lǐng)錢!”
“小的親自去送!”
掌柜的在李景隆身后亦步亦趨的跟著,“小人鋪?zhàn)又?,還有些春秋戰(zhàn)國的銅器,要不小人給你拿出來,您給小人掌掌眼?”
李景隆站在門口,腳步微頓。
回頭笑道,“下回吧,累了!”
“那,小人恭送公爺!”
“留步吧!”
說著,李景隆已是邁步出了大門。
門外早有親兵等著,待李景隆出來的剎那,一件繡了緞子面的駝絨斗篷,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李景隆把斗篷上的帽子拉低了些,邁步走入鬧市。
與此同時(shí),心中則是在暗中念著剛才在太平廣記上得來的信息。
“已到肅鎮(zhèn),萬事皆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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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正是出京月旬的范從文從西北傳遞而來。
他倆在出京之前,就約定好了傳遞消息的方法和時(shí)間。
今天是第一次傳遞消息,數(shù)字刻在玉璧的背后,對應(yīng)的文字藏在太平廣記之中。
“老范背后...也有挺多秘密!”
行走在鬧市之中,李景隆心中一笑。
他倆謀的是驚天的大事,所以一言一行都要慎重。
可范從文卻在離京出發(fā)之前,輕描淡寫的就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方法告知了他。
而且李景隆都不用問就知道,這間古玩鋪?zhàn)拥谋澈笾魅耍欢ň褪欠稄奈摹?/p>
“看來我守孝三年.....這三年的時(shí)間內(nèi),老范做了不少事!”
李景隆心中又道,“老家伙夠鬼的,呵呵!不過,也是真夠小心謹(jǐn)慎的!”
就這時(shí),他身后的親衛(wèi)突然上前一步。
李景隆抬頭,就見迎面,一個(gè)熟人快步走來。
“公爺,還真是您!二爺在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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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好興致!”
李景隆隨著朱樉的暗衛(wèi),走到街邊一家大酒缸中。
所謂大酒缸,就是就是最一般的酒鋪?zhàn)印?/p>
賣些散酒,一些鹵肉下水之類的下酒菜,是出大力的人最喜歡的地方,便宜實(shí)惠。
因?yàn)槭前滋?,鋪?zhàn)永锏娜诉€不是很多。
再加上朱樉一身錦袍,格外的不搭,使得這場景看著多少有些不對勁兒。
他面前擺著一壺酒,鋪著一張黃紙,擺滿了各色的醬貨。
“我遠(yuǎn)遠(yuǎn)瞧著,就是你!”
朱樉笑笑,“走道兒都一腦門子官司,魂不舍守的!”
“哎!”
李景隆脫了斗篷坐下,苦笑道,“小鳳病了,我這心里惦記...”
“小姨子又病了?”
朱樉驚問,“年紀(jì)輕輕的怎么老有病?”
李景隆擺手,拒絕了邊上伺候的暗衛(wèi)遞過來的酒杯,“還不是那年,我關(guān)鎮(zhèn)撫司那回...留下病根了!”
“曹!”
朱樉頓時(shí)撇嘴,而后嘆氣,“你也是好脾氣!”
“這話也就你敢說!”
李景隆心中暗道,“脾氣不好如何,直接造反?”
他岔開話題,“大白天的,二爺您怎么在這喝上了?”
“不喝干啥去?”
朱樉擺擺手,示意身邊的人退下,“我現(xiàn)在是寄人籬下!”
“嘖,您這話說的,這您的家呀!”
“你信嗎?”朱樉瞅著李景隆,“我家?呵,我他媽在這是外人!”
“噓.....”
“我就說了,誰愛傳誰傳去!”
朱樉冷笑,“說句話還怕別人聽見,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這位爺,有時(shí)候傻蠢殘虐。
但有時(shí)候,又格外的精明聰慧。
是的,這大明朝的京師,還真不是他的家。
這是他爹和他大哥的家,他回來不是回家,而是來做客。
“閑的屁股蛋子都疼!”
朱樉喝口酒,“一會帶我出去找樂子去!”
“別!”
李景隆忙道,“上回老爺子都說我拿您當(dāng)槍使呢!再折騰出事,我這年還過不過了?”
“我樂意當(dāng)槍!”
朱樉哼了一聲,低頭喝酒,“我爹我大哥,也樂意!”
聞言,李景隆低下頭,沒法接話。
其實(shí)朱樉心里明白,做一個(gè)成天惹事的,壞事做盡的秦王。好過做一個(gè)賢明仁厚的,人人稱贊的秦王。
無論是他爹還是他大哥,都是既怕他不爭氣,又怕他太爭氣。
這是他這種身份,生而就有的無奈。
也是帝王之家的生存法則。
尤其是在他大哥那,朱樉要是口碑好到朝野上下無一不夸,那他大哥就沒理由,削弱他的權(quán)柄了。
“無趣!”
朱樉又道,“骨頭都軟了,呆的難受!”
說著,他看了眼李景隆,“晚上帶我喝花酒去!找?guī)讉€(gè)小嬌娘....”
“別了!”
李景隆頓頓,“要不,我家去吧!您還沒去過我家呢!”
“對對對,有些年沒見小姨子了!不過...她不是病著...”
“我那好歹也是公爵府!”李景隆笑道,“不缺給您張羅酒菜的人!”
“那你得喝點(diǎn)!”朱樉笑道。
“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