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冬日暖陽。
湛藍的天上飄著幾團云,隨著風顫顫巍巍的。
好似大姑娘走路時候的晃著的胸脯子似的,看著就得勁。
“熱漿子炸果條...油餅咸菜蘿卜纓兒.....”
走街串巷的小販,口中的吆喝跟唱歌似的,抑揚頓挫,帶著幾分詼諧。
市井,永遠是熱鬧的。
李景隆的馬車,穿過繁華的街巷,最終在屋頂橋邊上的衙門停住。
他一身寶藍色帶格子紋的棉袍常服,背著手跟守門行禮的兵丁,點了點下巴,邁步進院。
剛一現(xiàn)身,就見馮文遠耷拉著臉,腳步匆匆的迎了過來。
“卑職見過公爺...”
“看你臉色,就知道大早上沒好事!”
李景隆笑笑,“說吧,怎么了?”
馮文遠跟在他的身后,帶著幾分惱怒,“水門關的稅吏,被人打了!”
“嗯!”
李景隆腳步停住,疑惑的回頭,“哪家的人?”
他用腳后跟猜都知道,定是勛貴人家的干的,尋常百姓 ,誰敢抗稅毆打官差?
“江夏侯....”
“呵!”
李景隆不由得笑出聲,“最近他們家的名字聽的有點多!”
說著,推開門,“你接著說!”
但緊接著,眉頭皺了起來。
就見堂屋當中,已有一名武官在垂手等著了。
看臉色也是悻悻的,眉眼之間滿是委屈。
這武官正是李景隆剛提拔起來,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趙思禮。
“卑職見過....”
“你站著!”
李景隆點點頭,回頭對馮文遠道,“你先說!”
“是!”
馮文遠躬身,“江夏侯周家,七艘滿載藥材紅紅糖的船從水門關過。咱們的人,按例征稅?!闭f著,他頓了頓,“他家的管事覺得錢多就嚷嚷起來了,咱們的兄弟就給了他幾句。誰知過了沒多一會兒,江夏侯家的公子,勛衛(wèi)散騎舍人周驥就帶著家將們過來了?!?/p>
他看下李景隆,又道,“二話沒說,給了咱們收稅的弟兄幾鞭子!”
李景隆正坐在桌子后頭,準備泡茶。
剛拿起來的銀壺輕輕的放下,“打壞了?”
“臉上挺大一.....檁子!”
馮文遠低聲道,“破相了!”
“嗯!”
李景隆又是點頭,看著趙思禮,“你臊眉耷眼的,也是遇著棘手的事了?”
“回公爺!”
趙思禮躬身,“卑職得到線報,東城那邊最近新開了一家大寶局...”
所謂寶局,就是賭場。
“四層的酒樓那么大!”
趙思禮開口道,“每天的人烏央烏央的,您也知道,東城那邊有錢人多....”
“說重點!”李景隆皺眉。
“卑職帶著兄弟去查抄!”
趙思禮頓了頓,“那家管事的......”說著,他看了李景隆一眼,“說是江夏侯家的產業(yè)!”
“哈!”
李景隆是真樂了。
“涉及勛貴軍侯之家,卑職不敢做主,所以.....”
趙思禮有些羞愧的說道,“只能請您做主!”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李景隆泡好茶,低頭喝了一口。
“拿著本公的帖子,去江夏侯府上!”
他看著馮文遠,“打人了,得賠錢。而且,打人不打臉,稅吏雖不是正兒八經的朝廷明官,但也是我李景隆的臉面。你就直接跟他們家這么說...錢,得賠!不但要賠,還要他們家商船的管事,在酒樓擺上二十桌,給咱們收稅的兄弟道歉!”
“這...”馮文遠有些為難。
“你就告訴他們家!”
李景隆又道,“我沒讓周驥出面賠禮道歉,都是給他家留著臉了!”
“公爺!”
馮文遠還是有些猶豫,“那可是小侯爺!”
“什么他媽小侯爺?”
李景隆罵道,“給他面子叫他一聲小侯爺,不給他面子,他就是他爹的兒子.....他爹死了,他繼了爵位,見著我也得行禮!”
馮文遠見他態(tài)度堅決,只能俯首,“是!”
“你!”
李景隆又點點趙思禮,“你是干嘛吃的?”
“卑職?”趙思禮眼珠轉轉,“主管東城治安...”
“寶局....京城之中,一概取締,是本公上任之后第一件吩咐你們做的事!”
李景隆正色道,“那害人的玩意,留著作甚?點齊兵馬,砸了!涉賭的人,抓了!賭資,充公!”
“這...”
趙思禮不敢抬頭,“公爺,那可是江夏侯家....”
“嗯?你能不能干?”李景隆不看對方,繼續(xù)泡茶,熱水嘩啦啦注入。
“是!”
趙思禮點頭,“卑職這就回去召集兵馬!”
“記著,愛誰誰!你穿這衣裳,吃這碗飯,不狠點...誰都敢踩你!”
李景隆白了他一眼,“出了事我兜著!”
說著,冷笑道,“不要臉了都,沒見過錢?寶局的錢也敢掙?”
~
“誰呀?大早上把你氣這樣?”
突然,屋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李景隆忙起身,就見門口,一身便裝的秦王朱樉笑呵呵的站在門口。
曹泰在邊上,對著李景隆擠眉弄眼。
“二爺,您怎么來了?”
李景隆忙往里請人,揮手讓趙思禮下去。
而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朱樉的眼角,有一塊淤青。
“您這是?”李景隆疑惑。
“不礙事!”
朱樉大剌剌的在屋里坐下,“昨晚上吃飯的時候,讓我老子給了一拳!嘿嘿!”
說著,他忽看向李景隆,不悅道,“不是說了嘛,挨揍你幫我頂著,怎么從惠妃娘娘那出來,你轉頭就不見了?”
“媳婦身子不舒坦!”李景隆隨口道,“我早點回去看看!”
“喲,我小姨子沒事吧?”
朱樉正色道,“找郎中看了沒有?”
“老毛病了,就是得靜養(yǎng)!”
李景隆把茶泡好,給兩人推過去,“您這么早.....這是出來溜達?”
“嗯,可不嘛!”
朱樉笑道,“許久沒回京師了,難得今兒起個大早,就讓小曹帶著我在京里轉轉?!?/p>
曹泰在邊上苦著臉,“太早,也沒地方可去!”
是太早了!
這時候秦淮河剛關門!
城里的各種玩樂地方都得等到下午。
“吃早點沒有?”
李景隆忽然心中一動,笑道,“東城可有一家羊肉燒麥做的不錯......”說著,笑道,“呵呵,是個小寡婦開的!”
“你要這么說!”
朱樉眉毛揚起來,“早上的墊吧那點龍眼包子,是有些不頂事!”說著,起身,“走,東城瞧瞧小寡婦....羊肉燒麥去!”
“走著!”
李景隆笑著起身,“今兒呀,衙門里的事我就不管了,就陪著二爺玩!”
“對嘍!”
朱樉笑道,“玩夠了咱們晚上你家去,我好好稀罕稀罕我大外甥.....”
一時間,李景隆沒反應過來。
片刻才懂,對方口中的大外甥正是他兒子。
因為朱樉是從小鳳那邊論的,小姨子的兒子,可不是外甥嗎?
可曹泰卻一改常態(tài),有些猶豫的在李景隆耳邊嘀咕,“李子,太子爺交待了,盯著二爺,不能讓他在京城里頭胡來!皇上那邊,現(xiàn)在對二爺,可是老不滿意的!”
“放心吧,我是胡來的人嗎?”
李景隆嘴上說了一句,心中卻暗道,“不讓二爺胡來,那不是浪費材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