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是年.....
年,就是最大的盼。
應(yīng)天府外,無論是江上,還是陸地...無論是車馬還是帆船,都一股腦的朝著京師的方向而去。
唯獨(dú)一輛馬車,慢慢悠悠的朝外走。
當(dāng)啷....當(dāng)啷!
馬脖子上掛著的鈴鐺,隨著腳步輕快的響。
大概是聽到了悅耳的聲音,趕著馬兒的尾巴,甩的格外的奔放。
趕車的李老歪卻黑著臉.....看著那屁股,時不時的摸著腰間的短刀,有種想要一刀扎過去的沖動。
他騎了一輩子馬,趕了一輩子車..
就沒見過這么燒包的馬車。
誰好人出門,馬車上還掛鈴鐺呀?
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從哪過?
生怕劫道的瞅不著你?
可是,相較于燒包的馬車,他更不能容忍的是,車轅上斜靠著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某载洝?/p>
挺大個老爺們了....捧著一袋子糖炒栗子,在那吧唧吧唧的吃著,大襟上褲子上全是栗子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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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歪呀!”
范從文吐出一口栗子殼,笑呵呵的開口。
李老歪臉色一黑,沒有吭聲。
“這還有多久才能到西安呀?”
范從文又從包袱中,掏出一瓶黃酒來,滋溜一口。
“咱們剛出城!”李老歪悶聲道,“不過照您這么走,估計(jì)得兩個來月....”
說著,他轉(zhuǎn)頭道,“還是換馬吧...騎馬的話...”
“不急!”
范從文又是滋啦一口,看著周圍的山川原野,“這大好河山,總是看不夠呀!”
“這有啥看頭?”李老歪面皮抖抖,也看看周圍,除了莊稼地就是山丘。
“你不懂!”
范從文嘆口氣,頗有感觸,“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這世上最值得人眷戀和守護(hù)的,就是這份....歲月靜好!你不懂...你不懂!”
“我啥不懂?”
李老歪沒好氣的抖著馬鞭,“我十來歲就跟著老公爺馬屁股后頭上場廝殺了...”
忽然,范從文插嘴,“你打仗是為了誰?”
“?。俊崩罾贤嵋徽?,沒明白。
“你為誰打仗?”范從文又問。
“為公爺...為李家!”李老歪罵道,“這他媽還用問?”
“所以說,你不懂!”
范從文又是搖頭,而后突然自嘲一笑,“你們雖經(jīng)歷過亂世,可沒真正的經(jīng)歷過,什么叫亡國奴!”
“哼!”
李老歪回頭,斜眼,“你懂?你見過吃人嗎?”
“呃....”范從文語塞。
“您吃過人嗎?”李老歪咧嘴問道。
范從文下意識的縮脖,“你吃過?”
“您猜!”李老歪忽狡黠一笑。
而后,手中的鞭子不輕不重的在馬屁股上抽了兩下,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公爺給了我一條命,李家給了我一口飯,讓我有了家,有了媳婦兒子,有了房子有了地....我這命,就賣給李家!”
“哎,老歪!”
范從文突然眨眼,湊近了些,笑道,“那天,你主子怎么跟你說的?你嗷一下子,拎著刀就奔我來了?真要?dú)⑽遥俊?/p>
李老歪沒看他,繼續(xù)趕車,“我沒嗷,我殺人的時候從來不喊!”
“咱們也算是認(rèn)識好些年的老相識了,他讓你殺我你就殺?”范從文又問。
“你又不是我爹,有什么殺不得?”李老歪冷笑。
“那假如我是你爹,你家主子讓你殺....”
說著,范從文就見李老歪臉色一變,趕緊笑著改口,“要是讓你殺別人,比如....”
而后,他壓低聲音,手指頭指了下天上,“讓你殺他....你敢嗎?”
“不敢!”李老歪想想,正色道,“但是也要?dú)?!?/p>
“為啥?”范從文笑問。
李老歪沉默片刻,開口道,“不殺他,他回過頭來就要?dú)⒓抑鳌K?,只要家主說話,就必須殺!”
范從文靜靜的看著李老歪,直看得對方臉上帶了幾分惱怒,才慢悠悠的繼續(xù)開口,“你也知道,你家主人在圖謀什么?”
“不知道!”
李老歪悶聲道,“我就知道,恪守自已的本分,忠字當(dāng)頭!老家主在,就聽老家主的,老家主不在,就聽少爺?shù)??!?/p>
說著,他轉(zhuǎn)頭看向范從文,“少爺說,一路上讓我聽你的!我就聽你的!”
“呵!”
范從文一笑,身子后仰,雙手枕頭,靠在車廂的柱子上,身子微微晃蕩著。
“老歪,你想過以后過什么日子沒有?”
“跟現(xiàn)在一樣!”李老歪直接開口,“不打仗就伺候少爺,打仗就是少爺?shù)鸟R弁.....”
說著,他又看看范從文,“范先生,您想以后,過什么的樣的日子?”
“我?”
范從文笑笑,目光貪婪的看著周圍的景象。
“回老家,買個帶菜園子的小院...”
“娶個大胖媳婦...”
“夏天養(yǎng)花種菜,冬天看書喝酒....”
“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
“現(xiàn)在您也可以過這樣的日子呀?”
李老歪奇道,“您是朝廷命官,老百姓見著您還得下跪呢!”
“我不用別人跪我...”
范從文冷笑,“我的子孫后代,也不用跪任何人.....”
說著,他突然在車轅上站直了身體,對著身后那遠(yuǎn)處之中的,恢弘巍峨的應(yīng)天城墻,大聲喊道,“大刀,向著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遭瘟的書生!”
李老歪看著他的怪模樣,心中罵道,“有病?。 ?/p>
而后,又聽范從文瘋子一樣的喊道,“男兒血灑黑龍江,中華有我必不亡。吾種吾族同協(xié)力,終有一天滅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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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燕王的年禮?”
畫面一轉(zhuǎn),李府街。
曹國公府邸后宅,崇禮堂。
李景隆看著面前,兩只眼睛一左一右的李二,低聲道,“這么早就來了?”
在他失勢守孝這幾年,幾乎等于跟外界斷絕了所有聯(lián)系。
但在藩王之中,有兩人每年的年禮,從來不落。
跟他有連襟關(guān)系的秦王朱樉,還有就是燕王朱棣。
“比往年還厚重了!”
李二低聲道,“比往年多了鑌鐵寶刀兩口,遼東健馬四匹,紫貂皮十張,熊皮五張,虎皮一張,東珠二十顆!”
“嘶...”
饒是他李景隆家財豪富,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氣。
同時心中暗道,“這可夠下本的呀!”
從他來這個世界開始,他一直在有意的疏遠(yuǎn)燕王朱棣,甚至兩人在隱隱之間,還存在著莫名的敵意。
可不管表面如何,朱棣對他在私下的拉攏,從來沒有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