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恒不語,該吃飯吃飯,叼著吸管喝奶茶,漫不經(jīng)心往椅背上一仰。
打電競寫代碼是一種天賦。
欠揍也是一種天賦。
“誒你……”
林瑯放下餐盤,長腿三兩步邁到男生跟前,還沒碰到對方的肩膀,許霽青已經(jīng)回來,把他抬到半空的手攔下。
許霽青冷靜道,“沒事,走吧?!?/p>
林瑯掙開他,眼睛里直冒火。
不就是個全國競賽第一?
跟他們沒有似的,學閥了不起啊,牛什么牛。
“都是同學,”許霽青單肩背上包,又催他一遍,“走了。”
陳之恒意外地挑了挑眉。
-
清大的招生老師言而有信。
剛回到京市的第一周,許霽青就在校友會的幫助下順利加塞,掛遍了各大醫(yī)院骨科的特需號。
拍片還是老樣子,骨折愈合后畸形,影響精細旋轉。
肌電圖里,神經(jīng)損傷比之前嚴重了許多,原先只是被壓迫的部分神經(jīng)斷了,早已斷裂的神經(jīng)斷端變遠,無法直接縫合。
301和北醫(yī)三院的方案相對保守,以康復訓練為主,風險遠低于手術,但療程無比漫長,誰也保證不了最終效果。
積水潭要激進一些,考慮到許霽青的年齡,醫(yī)生直接建議搏一把,骨骼矯形和肌腱轉位手術同臺做。
來自國內(nèi)頂尖手外科的底氣,能縫的就縫,不能縫的就從其他健康的部位借。
只要他有毅力有恒心,忍得了疼和艱苦的術后功能重建,前景還是很明朗。
同去的老師聽得直皺眉,多問一句,“很疼嗎?”
“這個要看個人耐受度?!?/p>
醫(yī)生隨手拿過桌上的模型,簡單解釋,“之前骨頭長歪了,我們要重新截斷復位?!?/p>
“神經(jīng)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長,他這個范圍比較大,十指連心嘛,術后麻藥效果一過,有段時間會比較難熬。”
老師頓了頓,“最差的結果是什么?”
“最差就是浪費了移植過來的神經(jīng)和肌腱,保持原狀,或者比現(xiàn)在的功能稍弱一些?!?/p>
醫(yī)生看向桌對面的少年,“只要開刀,就沒有百分百能保證的事。類似的案例我們做過不少,十八九的年紀,恢復八九成,甚至完全恢復都有希望。”
“現(xiàn)在我能說的就這些,要是拿不準主意的話,就先回去再考慮考慮,”
即便是特需號,頂尖大牛的時間也很緊。
聽過方案,病例和片子遞回。
陪同老師剛站起身要走,就見許霽青抬了頭,平靜開口,“我考慮好了,麻煩您盡快排手術時間吧?!?/p>
不破不立。
他不怕疼,忍耐和堅持對他來說,向來都不是什么難事。
更何況,這是他答應過的。
假如有那么一天,待到風雨再來時,他也想像個健全的男人一樣。
用一雙健康有力的臂膀護著她,抱著她,為她開出前路,擋在她身前。
手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周。
細密的痛癢和酸脹感早已如呼吸眨眼,成了陪伴他每分每秒的習慣。
他頭發(fā)比正月時長了些,如今走在校園里,已經(jīng)和林蔭道上匆匆而過的其他學子沒什么不同,除了那只吊著石膏的右手。
深夜,許霽青如往常一樣,待到圖書館閉館才回。
寢室里沒開頂燈,林瑯床簾拉了一半,大喇喇躺著刷手機。
陳之恒的改裝機箱瑩瑩發(fā)亮,滿屋的藍紫光,很有網(wǎng)吧包廂的氛圍。
老樓條件有限。
沒獨立衛(wèi)浴,一樓的公共浴室定點停熱水,過點不侯。
許霽青把衛(wèi)衣和T恤脫了,赤著上身,熟練地給右手前臂的石膏繞保鮮膜。
他皮膚白,腹肌線條勁窄緊實,在暗燈里很惹眼。
林瑯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沒等感慨兩句,對方背心已經(jīng)套了回去,衣擺落下,遮得嚴嚴實實。
“別啊哥哥,給兄弟看兩眼怎么了?!?/p>
林瑯從床簾里探出個頭,羨慕又嫉妒,“這玩意你是不是一出生就有?我最近天天泡健身房,卷腹都快卷出花了,除了腰疼就是脖子疼?!?/p>
“友情提醒,今天澡堂水溫不是很穩(wěn)啊,用不用我?guī)湍悖俊?/p>
許霽青從桌上拿水卡,“不用?!?/p>
“不用跟我客氣?!?/p>
許霽青淡淡開口,“不想沖個澡還被人偷看?!?/p>
林瑯:“……”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
陳之恒在等隊友匹配,偶爾那么一兩個詞飄進耳機里,引得他轉過來瞥一眼。
他平常懶得說話,但對這位數(shù)競第一新室友早有了解。
腦震蕩還能考第一,沒物欲但特別缺錢。
一段日子接觸下來,還得加上兩條:
卷王中的卷王,數(shù)院金院都容不下了,自虐跑來他們信院從頭卷。
情緒穩(wěn)定得不像人。
總之就是,跟他之前想的哪哪都不一樣。
陳之恒今天心情不錯,想起對方在食堂幫他攔的那下,破天荒地主動搭話,“你手之前怎么傷的,打球?”
都要去積水潭了,打的什么野球。
許霽青回,“打架?!?/p>
浴室停水還有半小時。
說完這句,他就推門出去了。
留下林瑯探個腦袋,神秘兮兮地接話,“你想不想知道打的什么架?”
陳之恒抬頭,“什么?”
“集家庭倫理跨省追兇浪漫愛情于一體,今日說法都得拍個三集,我跟你說不明白。”
林瑯幼稚得不行,狐假虎威打嘴炮復仇,“過段時間不是有分班考試嗎,等許哥把你們這群小小信息競賽生都殺麻了,到時候再說。”
陳之恒:“……你也找個好醫(yī)院治治吧?!?/p>
信院的分班考試是誰的主場。
他是不是瞎?
-
今年的二模時間在四月底。
開春之后,校園里的櫻花依然開得夢幻,高三樓占盡了觀景最佳視野,但沒人再有前兩年那般悠閑賞花的心思。
從早讀到晚自習,無數(shù)張習題試卷如紛揚大雪,將少男少女們的課桌蓋滿,只是課間出去喘口氣,回來又有新落的雪面亟待鏟除,片刻不得休息。
沒手機,每天晚自習下課后,和蘇小娟并排坐在車后座回家。
心里的弦繃得太緊,就算放大周也玩心全無,除了補課就在家里悶頭補覺。
蘇夏慢慢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那天從醫(yī)院帶回來的小紙船,她又沿著折痕疊了回去,在每科的筆記本里都放了一只,作為書簽和燃料。
在無數(shù)個困倦或氣餒的時刻,給她繼續(xù)前行的力量。
就這樣,在她生日當天的清晨,蘇小娟接到了清大高水平藝術團招生辦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