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組一行人也沒想到會這么巧,他們只想找個小餐館吃點東西休息片刻,館子的老板夫婦正好是楚家的鄰里。
雖不是對門那么近,卻住上下樓。
他們居住的地方是個城中老小區(qū),房子建材老化并不隔音,十?dāng)?shù)年的比鄰而居,讓同一棟樓里的鄰居們根本沒有什么隱私可言。
誰家生了孩子死了老人婚喪嫁娶,誰家小孩兒學(xué)習(xí)成績好壞,哪家夫妻感情不和天天吵架,又有哪家在什么街上做買賣……大家伙心里基本都門清。
作為楚家樓下的鄰居,老板夫婦對這家人的官司再清楚不過。
據(jù)他們說,楚子彤的父親楚朝貴是個一言難盡的假清高。
聽楚朝貴自個兒對外吹噓,他祖上出過一位清中期的舉人祖先,還曾在月林省的某個縣城當(dāng)過“縣丞”,家中還有流傳下來的族譜。
用現(xiàn)代的官職類比,大概就是副縣長級別。
有著這層身份的楚朝貴,盡管本身沒多大的學(xué)歷,也自詡書香門第“清流之家”,好為人師。
說到這兒,本來還勸妻子別亂說話的男老板傾訴欲望也上來了,對著小春四人倒苦水:
“這姓楚的一張嘴就說自已是‘舉人后代’,以為自已懂得倍兒多,路過的狗他都要點評教育兩句。
之前他在我們小區(qū)公園打撲克下象棋,出了名的技術(shù)爛臭棋簍子,一輸了就甩臉色,說人家沒禮貌為人粗鄙……別說他祖宗是舉人,就是他自已是舉人也夠討人嫌的!”
不僅如此,因自認(rèn)為家族淵源深遠(yuǎn),楚朝貴的思想完全是封建大爹式。
他一定要生男孩兒,來延續(xù)楚家的“舉人血脈”。
早些年他結(jié)過一次婚,和前妻生了兩個女兒。
由于前妻身體不好不愿意再繼續(xù)生孩子,兩人關(guān)系鬧得很僵,最終感情破裂離了婚。
兩個女兒一人分了一個。
但楚朝貴堅持不撒手拿到了大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卻對大女兒很不好,父女倆關(guān)系鬧得很僵。
早在前幾年楚家的大閨女考上了外省大學(xué),便像只飛出去的蝴蝶,逃離了令人窒息的生父。
總之樓下的老板夫婦再也沒見她回來過。
只是偶爾碰上楚朝貴時,會聽到他和別人抱怨生男就是比生女好,女兒是給別人養(yǎng)的,長大翅膀就硬了根本靠不??;
再夾雜幾句他罵兩個前妻的孩子是白眼狼的話。
離婚之后沒兩年,楚朝貴就再婚娶了現(xiàn)在的妻子。
虹市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三四線城市,不算繁華富裕,楚朝貴卻好意思對外說自已二婚妻子,是小地方山窩窩里的人。
能跟他結(jié)婚到虹市來,是二婚妻子享了大福!
樓下的老板夫婦聽了這話,私下咋舌怎會有人如此厚臉皮?
沒成想那結(jié)了婚的女人對這話挺認(rèn)同。
酒席上,女人挽著比自已大了不少的楚朝貴笑得一臉幸福。
她說自已的丈夫很重視自已,給家里出了不少彩禮,這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自已有生兒子基因!
“我頭上三個姐姐,第一胎都一舉得男了,我叔家的兩個堂姐妹也是生的男孩兒,證明我們家的基因就是能生男胎!聽說朝貴前兩個都是丫頭,但我肯定會給老楚家留香火根的。”頗為年輕的新娘穿紅戴綠,說出口的話卻腐朽陳舊。
婚后第二年,女人懷了孕。
懷胎十月后她生下了楚朝貴的第三個女兒,也就是楚子彤。
這個孩子的誕生無疑是給滿懷期待的夫妻倆,狠狠潑了一桶冷水。
楚朝貴臉色黑沉,連抱都不愿意抱一下自已的三女兒,甩手回家睡覺去了。
徒留剛生產(chǎn)完身上陣痛的妻子,在病床上默默流淚心中惶恐。
她不明白為什么全家姐妹都能生男孩兒,這層“光環(huán)”到了自已這兒,就突然打破了?!
又過了一年多,楚家迎來了第四個孩子。
這次楚朝貴夫妻倆終于如愿以償?shù)赜辛藘鹤印?/p>
前者欣喜若狂直呼“老楚家有后了”,后者則終于揚(yáng)眉吐氣不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
原本便沒什么人重視的三女兒楚子彤,徹底成為了這個家里的透明人。
考慮到前兩個女兒都是“不孝女”,越長大越不認(rèn)自已這個父親,楚朝貴吸取了教訓(xùn),雖并不怎么喜歡楚子彤這個不被期待的三女兒,卻對她格外嚴(yán)厲。
從小他就教導(dǎo)楚子彤,要做一個像她媽媽那樣的“好女人”。
性格溫柔,懂事聽話,照顧兄弟,相夫教子……
一旦發(fā)現(xiàn)楚子彤有“叛逆”“出格”的舉動,楚朝貴就要拿出戒尺打板子,甚至?xí)貌唤o她吃飯來懲罰訓(xùn)化她。
樓下的老板夫婦很多次聽到上面?zhèn)鱽砼⒆拥目奁?,便知道楚朝貴又充著“嚴(yán)父”手段,在打楚子彤了。
他們還在女孩兒上下學(xué)的時候,看到她躊躇著不敢進(jìn)家門,或者干脆在樓道里罰站罰跪。
老板夫婦也有孩子,每次看到這種情況,都會忍不住憐惜楚子彤,暗罵楚朝貴夫妻倆不是個東西。
兩人幫不了太多,只能偶爾給小姑娘塞一些零食面點,聽到她怯生生地說自已不敢接。
在這樣扭曲的教育下,楚朝貴如愿以償?shù)仞B(yǎng)出了一個“乖”女兒。
楚子彤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就是一個瘦瘦小小、永遠(yuǎn)低著頭視線向下不怎么看人、說話又溫聲細(xì)語的乖乖女。
每當(dāng)他們一家人外出碰到認(rèn)識的人,聽到人家禮貌地夸贊楚子彤越長越漂亮、好乖巧之類的話,楚朝貴便夸夸其談地分享著自已的“育女經(jīng)”。
他聲稱女兒養(yǎng)得好,全靠自已這個父親。
“要我說女孩兒就要有個姑娘家的樣子,看我們家子彤,文靜還賢惠,放學(xué)回家就在家里照顧弟弟,還幫她媽收拾家務(wù)呢?!背F嘖嘖有聲:
“哪像有的小女孩,小小年紀(jì)化妝燙頭不學(xué)好,穿那么短的裙子、露個肩膀……我看著都替她們家的大人生氣!那要是我女兒,看我不把她們一身的壞毛病全改了!”
這話很快傳了出去。
樓下一直很煩他的老板一家子,更是把白眼翻上了天。
他們家也有個女兒,比楚子彤大了兩歲,在讀大學(xué)。
小姑娘高中一畢業(yè)就給自已安排了“剪燙染”三件套,她有cosplay的興趣愛好,買了一柜子花里胡哨的cos服裝和各種道具……
正是楚朝貴口中鄙夷的那種女孩子。
此刻面對聽得津津有味的小春四人,女老板氣呼呼地說道:
“我自已都不舍得罵的閨女,他還點評上了!”
“就是就是!”阮凝春小朋友猛猛點頭,同仇敵愾地鼓著包子臉。
她太生氣了,那個人憑什么隨便點評“女孩兒應(yīng)該如何如何”“不能如何如何”?!
小姑娘今天穿的就是一套裙裝,里面穿了保暖的羊絨褲,上半身外搭了針織衫。
她對這身穿搭滿意得不行,出門前在鏡子面前左看右看,臭美了半天。
饒是小春年齡小不懂太多道理,作為一名小小女生,她就是覺得自已很討厭那個楚朝貴!
女老板看她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樣子,一下笑了出來,心頭無名怒火消散許多。
嘆了口氣才繼續(xù)說道:“說實話,我不相信子彤那個姑娘,會做出外頭傳的那種事……我就覺得這里頭一定有隱情!
姓楚的和他媳婦都是混球,出了事只知道罵閨女,子彤回來的那幾天,樓上的摔摔打打就沒聽過?!?/p>
男老板在旁邊沉默地點點頭,說道:“我們反正聽見過,楚朝貴說讓那孩子找根繩子吊死的話,說她臟了楚家的清流門楣,放在古代要被浸豬籠之類的狗屁話……呵呵,就他那樣還書香門第呢,大清早就亡了,憑啥要人家閨女去死?
外人說些閑言碎語也就罷了,自家的爹娘老子也說話這么毒,那閨女本來就心思敏感,怎么可能受得??!”
說到沉重之處,小飯店內(nèi)的氣氛有些凝固。
小春四人吃飽了飯菜,準(zhǔn)備離開前,聽到女老板語氣感慨:
“最近這段時間來了好幾波警察,都在查這個案子,我希望你們警察能把真相都查出來,讓孩子好能安心閉眼,到了陰曹地府投個好胎。這輩子她太遭罪了,在楚家吃了苦,下輩子一定甜?!?/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