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小春上幼兒園的第一周平穩(wěn)結束。
這是她第一次連續(xù)數日和大人分開，身邊沒有尸體、案子、陰魂鬼物……只有性格各異的同齡孩子。
身份乍一從趕尸門傳人、重案四組趕尸顧問，轉變?yōu)槠掌胀ㄍǖ挠變簣@學生，她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適應。
無論是融入集體，還是和班級里的孩子交朋友，小春都興致缺缺。
大部分時間她會自已坐在位置上寫寫畫畫，或者蹲在幼兒園周邊的花圃里，看草地里的螞蟻和小蟲。
直至后面兩天，她和同桌辛成玉通過多次相互投喂零食點心，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她才跟著對方放開了些。
兩個小女孩會在下課的時候，一起飛奔到活動區(qū)的秋千架占位子。
一起偷偷挑食，趁著午間的老師不注意，把午飯里的蘿卜西蘭花都挑給一個叫程延新的小男孩。
午覺的時候挨在一起睡，一同做手工作業(yè)……
漸漸的，小春習慣了去當一個真正的小孩子。
讓陳家人覺得最明顯的變化，是小姑娘變得比之前“幼稚”了，還跟班上的小孩兒學會了耍無賴。
周五那天活動課，小春還是像往常一樣像頭矯健的小馬駒，第一個跑到秋千架的區(qū)域，給自已和小伙伴占了位置。
兩個小女孩一前一后地晃著，稚嫩的童聲被風送到了彼此的耳朵里。
辛成玉：“明天周末，咱倆就見不到了，我媽媽出國旅游不在家，家里只有我爸好沒意思的?！?/p>
小春怕秋千落下別到自已的腿，便翹得高高的，“為什么見不到了？”
她腦袋里沒有周末這個概念。
畢竟重案四組雖然特殊，也屬于刑偵部，全天24小時不間斷要有人輪值。
就算輪到陳儀傾放假休息，照他以前那半死不活的孤狼樣子也不會回家，小春剛跟著他的那段時間，連假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辛成玉說：“因為幼兒園星期六和星期天不上課呀。阮凝春你要想我哦！”
經過老師的糾正，她已經知道新來的小伙伴名字怎么發(fā)音。
小春鄭重其事地點著頭：“嗯！小玉你也要想我！”
許是因著即將到來的“分別”，讓兩個小姑娘提前進入了依依不舍的環(huán)節(jié)，你追我趕地徹底玩瘋了。
她們不知疲倦地往返于滑梯上下，又在搖晃的扶手小木橋上你推我一下，我拱你一腦袋，像兩只擠擠挨挨的小動物。
運動量一提上來，小春和辛成玉就覺得熱了，把外套脫下來往旁邊一放。
于是一下午的奔跑、嬉笑，讓兩個出了汗之后的小朋友灌了一肚子風。
晚上回到家，兩人不出意外地都生病了。
小春吃過晚飯就開始鬧肚子，先是忽然腹痛嘔吐，緊接著就開始發(fā)熱冒虛汗。
陳儀傾二話不說抱著孩子就去了車庫，開車前往距離別墅區(qū)最近的三甲醫(yī)院掛號看病。
醫(yī)生檢測后說道：“孩子是急性腸胃炎，最近換季容易受涼，兒科門診里都是患了腸胃炎的孩子，但我看你女兒的癥狀應該是病毒性的，不是細菌感染，所以不用太緊張?！?/p>
因為是最常見的病毒性炎癥，小春癥狀不算重，不需要抽血驗血。
不過她年紀小又發(fā)熱又上吐下瀉，這會兒病懨懨地縮在陳儀傾懷里沒精力動彈，巴掌的小臉面色發(fā)白，看起來很可憐。
陳儀傾給她接了溫水，她抿了兩口便偏頭避開。
見狀醫(yī)生給她開了消炎止吐等藥物，為防止小姑娘脫水，又開了補液點滴。
“先吃藥輸液，如果腹瀉和嘔吐都止住了，身上不再盜汗，就說明炎癥在消可以帶孩子回家觀察了。”醫(yī)生在藥單上寫字。
這樣一套流程下來，時長在1-4小時。
陳儀傾不想讓小姑娘窩在醫(yī)院椅子上打吊水，他看了眼時間已經不早了，結束后再回家最少也是夜里十一、二點。
便直接請醫(yī)生安排個病房，讓小春好好休息。
在醫(yī)生的建議下，小春被安排到了一間普通雙人病房內。
其一是他們來得太晚，單人間和家庭陪護病房資源緊張，已經沒有了。
其二秋季正是小孩子生病的高發(fā)期，各種流感、病毒、傳染疾病扎堆地出現。
兒科病房一間屋子里要待好幾個小朋友，只能帶一名家長陪護照顧，環(huán)境未必就比普通病房要好。
醫(yī)生開好繳費單遞給陳儀傾時，特意叮囑了一下：“同病房另一床的病人，是一位由脊髓斷裂導致癱瘓的女性患者，陪護的家人也是一個女孩子。
考慮到兩邊患者家庭的隱私和安全，你們家這邊的陪護人員，最好也讓孩子的母親過來吧，照顧也方便。”
陳儀傾聽懂了醫(yī)生委婉的說辭，立刻答應下來。
他并不是自已一個人過來的，隨行的還有司機。
待司機去醫(yī)院一樓大廳辦理手續(xù)、拿藥的時候，他一邊安撫著難受地吸著鼻子的小春，一邊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
家里的兩個老人急得不行，和屈慎停一起坐在客廳沙發(fā)等。
接到陳儀傾的電話、知道小春是急性腸胃炎，并無大礙，三人這才松了口氣。
聽到今晚孩子不回家在醫(yī)院病房休養(yǎng)，且陪護人員要女性，蘇楚秀立刻說道：“那我去照顧小春吧，我不放心…”
陳儀傾：“奶奶你別說笑了，你就安心在家睡覺，讓兩個保姆阿姨過來就行?！?/p>
考慮到同房的另一位患者是女性，陳儀傾抱著小春到了病房門口，并沒有直接推門進去，而是在門外等了一會兒。
沒多久兩個在家就一直照顧小春的保姆阿姨，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趕了過來：
“少爺，小小姐沒事吧？”
陳儀傾輕輕搖頭：“小春睡著了?！?/p>
剛才他哄著小姑娘吃了藥，這會兒應該是藥效發(fā)作了。
趴在肩頭的小姑娘肚子不再絞痛難忍，他才逐漸聽不到耳畔細細的抽噎聲。
“那就好，那我們先進去消個毒鋪上墊子，您帶著小小姐在外頭等兩分鐘。”
小春在陳家的日常起居、洗漱等事，都是這兩個保姆阿姨在照看。
得知她生了病，她們的擔心不比孩子的長輩們少。
另一位阿姨看著小春靠在肩膀上、那皺巴巴的臉蛋，也滿臉心疼：“晚上我們倆分時段守夜，小小姐要是有什么動靜，我們肯定第一時間就發(fā)現。”
“辛苦你們了?！标悆x傾道。
進門之前，保姆阿姨敲門并提高了聲音，告知了里面的病患。
等兩人手腳麻利地干完瑣事，陳儀傾才目不斜視地抱著小春進去，彎腰把孩子放在病床上。
他嘆了口氣，把小姑娘的劉海兒掀起來摸了摸溫度。
看著護士過來給小春扎了針打上吊水，陳儀傾才離開，去醫(yī)院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
雙人病房的兩張床之間，用一條簾子隔開擋住。
簾子的另一端病床上，躺著一個膚色暗淡發(fā)黃、精氣神狀態(tài)不太好的中年女人。
隔壁的動靜雖然收著，卻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畢竟幾個大人的對話里提及了“少爺”“小小姐”，這樣新鮮的、日常生活聽不到的詞匯，讓她有些好奇。
但女人并沒有拉開中間的簾子，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
也就是病床上的小春因為難受和發(fā)熱，陷入了昏睡，察覺不到房間內的異樣。
她若是醒著，便會驚愕地聞到這間病房里，彌漫著一股她最熟悉的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