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談話看似閑聊,其實沒有一句廢話。
這楊老爺子明顯對三人中的錢杰態(tài)度更親近一些,雖然錢、楊兩家同為世家,這樣做也是以示親熱。
但其實也不乏敲打張平安之意。
不然也不會在明知道幾人身份的前提下,還把張平安晾到最后才打招呼。
言下之意,便是即使你是二品京官,到了這西安城,也不一定就是處處吃得開的,官場上混,家世底蘊更加重要。
在楊家這高門大戶面前,二品京官也不是什么值得卑躬屈膝的人物。
張平安心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沒在意,就像他剛剛想的那樣,先禮后兵是上策,大家暫時維持個面子情、禮數(shù)周到挑不出錯就行了。
不求一定交好,但是最起碼不要交惡。
若他有朝一日在朝中地位更高,這些人有用得著他的時候,對他的態(tài)度自然而然就不是現(xiàn)在這樣了。
他早就意識到,置氣沒有任何用處,提升自我價值才是王道。
不過,張平安這一番沉穩(wěn)的表現(xiàn),反而讓楊老爺子高看了他幾眼,到后面的時候?qū)λ膽B(tài)度已經(jīng)軟和很多。
不再是那種徒有其表虛假的親切了。
對于圣上用人的眼光,也很有幾分佩服,暗嘆當(dāng)初楊家站對了隊,這才能讓家族繼續(xù)繁榮下去。
想到這里,楊老爺子也不吝嗇幫他們幾人一把。
端起茶杯好似不經(jīng)意般,輕描淡寫的問道:“聽說你們此行去瓜州軍營,還缺幾個熟悉西北各地和塞外情況的向?qū)?,老夫雖然久居終南山,不問俗事,門下倒也認(rèn)識一些擅長此行的有才之人,如果有需要推薦的話,可以幫你們引薦一番?!?/p>
殺雞焉用牛刀,這個人情承了就太不劃算了,張平安直接婉言謝絕了。
楊老爺子捋著長須笑了笑,也不堅持,只意味深長地緩緩道:“向?qū)切∈?,可是瓜州軍營可不是那么好去的,不然也不會成為陛下的心腹大患了,現(xiàn)在還要派你們幾位得力干將過來?!?/p>
這話就是有提點之意了。
三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
錢杰開門見山的謙虛問道:“老爺子,我們幾人這次過來西北,可是立了軍令狀的,還望給晚輩幾人指點一二!”
“呵呵,指點談不上,咱們只當(dāng)隨意嘮嘮家?!?,楊老爺子擺了擺手。
一副世外隱士的樣子。
“這魏乘風(fēng)的背景家世想必你們也有所了解,他本身是魏家軍的旁系子弟,是被魏家收養(yǎng)的孤兒,原先在前朝的時候有點像隱形人一樣,在朝中并不多么顯眼,后來,魏家軍主力在跟韃靼人的戰(zhàn)役中全軍覆沒后,這人便開始嶄露頭角了,曾憑借三千散兵就能力抗韃靼人萬余人的精銳,能力可見一斑!
再后來,在大夏邊境軍隊全面潰敗,成了一盤散沙后,也是他快速收攏了這些殘軍,奠定了如今瓜州鐵騎的雛形,他的軍隊里,不光都是漢人,還有不少雜胡和外族人,根據(jù)各人優(yōu)勢,每支小隊都能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最大優(yōu)勢,老實說,能有這種包容的胸懷和膽量是很不易的,就這一點來說,老夫很佩服他?!?/p>
“楊老前輩,晚輩聽說這魏乘風(fēng)功夫極高,身邊也高手如云,他這一生都未娶妻,既不好色、也不貪杯,不愛錢、不貪權(quán),好像無欲無求似的,這個人難道真的沒有弱點嗎?”趙仁之問道。
其實心里對于這些傳言是不太信的,一個人不可能真的沒有弱點,否則又何必捏著軍權(quán)不放呢!
楊老爺子看了趙仁之一眼,但笑不語,端起茶杯輕輕吹動茶沫后,飲了一口。
他眼光毒辣,看人很準(zhǔn),只一面便斷定了這趙仁之屬于奸雄之流,這樣的人亂世里絕對會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但太平盛世里,卻不一定能走的長遠(yuǎn)。
張平安靜靜聽著幾人說了片刻,沒急著插嘴,趙仁之所言也是他曾經(jīng)覺得事情難辦的地方。
不過,既然楊老爺子拋出了這根橄欖枝,那必然有點干貨給到他們的。
于是,沉吟片刻后,他做了兩點補充,沉聲說道:“這魏乘風(fēng)的畫像我在樞密院看過,帶著一股文人氣度,是偏儒將這一類型的,想必除了帶兵,也讀過不少書,據(jù)我所知,他雖然一生都未娶妻生子,卻收養(yǎng)了不少義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十多了,年紀(jì)這么大,身體再好也扛不了多少年了,他總要選出接班人才行,不然后繼無人,是否從這點插手比較適合呢?”
楊老爺子聞言這才抬頭,眼中劃過一絲贊賞,“你的想法沒錯,這聽起來好像確實可行,不過,這魏乘風(fēng)的十三位義子都不是一般人,對他一貫都忠心耿耿,指東就不往西,離間計在別的地方或許可行,在瓜州軍營卻是行不通的。”
“哦?那瓜州軍營就水潑不進(jìn)了?”錢杰皺眉。
“那倒也未必”,楊老爺子挑了挑眉然后也不再賣關(guān)子。
給幾人指了一條明路,“老夫門下之前有門客傳來消息,說瓜州軍營中有窩藏魏家本家唯一幸存的血脈,這消息不知是否屬實,老夫手里暫時也沒有任何證據(jù),但是,如果消息是真的,那魏乘風(fēng)窩藏包庇朝廷重犯可就是重罪了。”
“什么?魏家人不都是死絕了嗎,還有人幸存?”趙仁之聽后驚了一下。
要知道,那時候魏家軍全軍覆沒,導(dǎo)致邊境一線直接讓韃靼人撕開了一道口子,這才間接有了后面里面烽火四起的局面。
魏家人就是不死在戰(zhàn)場上,朝廷也得治他們一個帶兵不力之罪,免不了一死。
雖然現(xiàn)在新朝建立了,可對于這樣惡劣的戰(zhàn)役,總得有人為此負(fù)起責(zé)任,承擔(dān)代價,就算是周子明,也不會留下魏家血脈的。
要是魏乘風(fēng)真的窩藏包庇了魏家人,那確實是一個有力的把柄,到時候和談的可能性就要高得多了。
“呵呵,老夫說了,證據(jù)老夫這里是沒有的,不然不就稟報朝廷了嗎,你們要是有心,可以自已去找”,楊老爺子一臉慈和的看著幾人,話說的云淡風(fēng)輕。
但無疑是成功的在幾人心里激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