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么雙方都有懲戒?
傅祥平緊緊的握著那封密信,這是他在朝中的線人提前傳來的消息,比朝廷下達的圣旨應該要快上十來日的功夫。
也就是說,十來日后,他被降職調(diào)任的圣旨就將抵達全州,屆時.......
他二十五歲中舉,為官二十四載,憑借舉人功名一路費勁心思,才終于在整個全州官場站穩(wěn)腳跟,成為說一不二的州尊。
舉人功名,到能穿上緋袍的有幾人?
而如今他即將被降職調(diào)任,一旦去了他鄉(xiāng)就等于孤立無援,一切重新,他經(jīng)營二十多年的一切都將付之東流......
所有的一切,一朝盡毀。
傅祥平臉色白了又白,整個人陰郁到可怕,旁邊的隨從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好一會兒,他似乎才終于找回自已的聲音,一開口卻是沙啞無比:
“胡修永他們知道了嗎.......”
隨從小心翼翼的回答:“密信是一式三份,最先抵達的就是九漁港,胡大人和姚大人此刻,應該也已經(jīng)知道了。”
傅祥平臉色難看的站在原地,手里的那封密信早就被他捏成了一團,沉吟片刻,他緩慢而又艱難的開口:
“如今,只有老師能救我了.......”
“槐老先生?”隨從驚訝出聲。
傅祥平神情不明,低聲呢喃:“老師的門生弟子中,也有在朝堂各處任職的,只要他們都愿意出手相助.......”
圣旨一日未達,此事便還有轉(zhuǎn)機。
他口中的老師,也就是槐老先生雖不入仕,但在淮南淮北都德高望重,門生弟子更是廣布天下,還有許多文壇的知交。
可別小看這些文人的力量,他若愿聯(lián)合眾多德高望重的前輩大儒,一起聲討那姜如初,扭轉(zhuǎn)局勢,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隨從忍不住神情為難,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可是槐老很多年都不愿意見您了,這個關(guān)頭,他老人家愿意出手嗎?”
“再不愿見,我也是他的入門弟子?!?/p>
傅祥平當即抬腳就往外走,著急到連個衣裳都來不及換,便匆匆往外而去。
“備車!”
然而這一次,傅祥平得到的回應,依然跟前面這幾年來無數(shù)次的回應一模一樣。
小童面無表情的帶來兩個字:不見。
傅祥平恍若雷劈,呆立在這座熟悉的草廬前,不可置信出聲:“老師知道弟子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嗎?還請他老人家出面一見!”
說罷,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小童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后一步。
還是如實傳達:“先生說,落到什么境地都是你自作自受,能留一條性命,已是朝中有人相護于你,你應該知足了.......”
“他避世多年,不會再管任何俗事。”
傅祥平臉色一白,神色幾變,看來老師早就知道了,卻依然選擇不見他,顯然很清楚,他今日是為何而來......
袖手旁觀的意思,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他知道,老師打定的主意一向不會改,今日無論他說什么,都是無用的,可是一想到即將抵達的圣旨.......
傅祥平緊抿薄唇,俯身以頭搶地,再次開口的聲音中都不免帶上幾分哀求之意。
“還請老師,看在師徒緣分一場的份上,就出手救弟子這一回吧,求您出手!”
小童以為他該像之前一樣默默告辭了,不想今日竟如此厚顏,在先生的草廬前竟放肆起來,趕忙出聲制止:
“州尊大人,怎好在草廬前放肆?”
“先生好歹教導了您十幾載,您今日在此相逼,可有顧及半分師徒情誼.......”
可不管小童說什么,傅祥平都完全充耳不聞,他今日像是鐵了心,只想請里面避而不出的那個人,來見一見他這個弟子。
甚至,不惜臉面的用上苦肉計。
“請老師,救一救弟子——”
這道讓人聞之不忍的聲音,響徹整個草廬內(nèi)外,里面正在焚香看書的那位老者,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
可槐老的神情沒有半分松動,隨著外頭那一聲比一聲更凄厲的聲音不停響起,他只是淡淡的扭頭一瞥。
遠遠的看到那個緋紅色的身影,一下又一下的磕在門口的石板上,隔著不算近的距離,他仿佛都已經(jīng)聽到那砰砰作響的聲音。
但槐老只是沉默的收回目光。
這個弟子未必全然如他表現(xiàn)得這么慌張,他是他親手教出來的,既是他最得意的,也是最讓他失望的弟子。
槐老自然最是了解他。
他無奈的長長嘆出一聲,可連平日來草廬一定會換下的官服都沒來得及換,可見今日的確是真的著急了......
但槐老知道,今日他是不可能出手的。
他雖對外稱是避世,但外頭的事知道得卻不少,自然知道那位女巡按所做的一切,更別提那首已經(jīng)傳遍整個淮南的童謠。
百姓心之所向,以歌頌之啊.......
槐老自問,他不該,也不能出這個手。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突然察覺外頭那道乞求的聲音已經(jīng)消失,頓時再次往外看去,卻只看到一個焦急遠去的背影。
槐老忍不住眉頭一皺。
這時,小童推門而入,見槐老先生站在窗前發(fā)呆,上前回稟道:“先生,傅州尊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著急忙慌就走了......”
他忍不住嘀咕:“想求先生出手,就這點誠意,還沒跪上一炷香呢,就走了.......”
槐老先生卻心下隱隱不安。
無聲的搖了搖頭,低低道:“一定是發(fā)生什么大事了,不然以他今日來的決心,絕不可能就這么會兒就耽誤不起......”
而這時,正焦急一腳跨上馬車的傅祥平,腦子里正不停的回響方才聽到的那個驚人的消息:胡修永要殺姜如初。
他神情大變,上車還沒坐穩(wěn),就厲聲朝外面吩咐:“趕緊趕往潘家村,要快!”
再晚一步,他們就要鑄下大錯......
而此時此刻的潘家村內(nèi),正上演著一場官民之間的嚴肅對峙,準確的來說。
是胡同知帶著潘家村的民,正在跟袁非月以及周靈等外來者,雙方護持兵器,分在鄉(xiāng)間小路的兩端,正在對峙。
而此刻被眾人護在正中間的姜如初,正抱著奄奄一息的阿蠻,“阿蠻,你撐住......”
不停的安撫道:“沒事的,只要出去了,我們馬上就能找大夫來給你瞧,阿蠻撐住了,咱們很快就能找大夫.......”
此時的阿蠻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艱難,他滿嘴的獻血,肚子上被人活生生的剖了一個大洞,連腸子都血肉模糊的流了一地。
從他身上流出的鮮血,將姜如初的半邊身子都全部染紅,還在不斷的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