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書想起他說自已是十全縣的縣令。
下意識皺眉道:“老夫方才不是已經(jīng)答應你了,并未拂她姜巡按的面子.......”
說到這里他頓時一怔,“你是想現(xiàn)在,就在這碼頭即刻領?何以如此迫不及待,難不成就連這一刻都等不及了?!?/p>
黃鳴低頭拱手,解釋道:“回尚書大人,并非下官急不可耐,只是下官與這位蔣兄還要等著與姜巡按一起返回十全縣........”
所以,這是不跟他們同路的意思。
張尚書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頓時哼笑一聲道:“老夫這糧現(xiàn)在給你不是什么問題,只不過你要等的人,怕是來不了了?!?/p>
黃鳴頓時抬頭,一臉不解。
蔣懷民一愣,便聽這老家伙悠悠道:“她的確有手段,可這全州的水有多深她根本不清楚,等那些人聯(lián)合參她一本.......”
“別說今日和你們一起返程,她能囫圇個的抽身而出都算她運氣好的,沒個一年半載的,她就別想再行監(jiān)察之權(quán)了。”
張尚書扭頭看向一旁的工部主事,沒有任何為難的意思,淡淡吩咐道:“一分不少的,將十全縣的份例提前撥給他們?!?/p>
不忘好心提醒一句:“既是一縣的父母官就別忘了自已的職責,別在這里浪費光陰,領了糧食就抓緊回去吧.......”
說罷領著神色各異的眾人,便離開了。
只剩一臉怔愣的黃鳴,以及神色變了又變的蔣懷民,還有幾個面面相覷的衙役。
此刻黃鳴才終于恍然明白,來之前他問過好幾次姜如初還會不會跟他一起回十全縣,她一直避而不談,讓他一路忐忑不已。
原來是因為她早知道會有這個局面。
早在來之前,她就已經(jīng)做好四面楚歌,被停職待堪的結(jié)局,所以才會提前就囑咐他,領了糧就先回去,不必等她。
因為根本就等不到。
“完了,真完了........”
這時,旁邊的蔣懷民臉色早已難看至極,嘴里正喃喃道:“方才那老家伙說什么來著,一年半載都不能再行監(jiān)察之權(quán).......”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姜如初這是要被革職的意思?為什么又說一年,就算被聯(lián)合參奏要停職待勘,也不用這么久吧?”
他扭頭看向黃鳴,“她要完了?”
黃鳴正一臉復雜感慨,聽到這一句頓時眉頭一皺,“別說這些喪氣話,大人吉星高照,深受陛下信任,豈會輕易被罷官?!?/p>
話雖如此說,但他也明白眼前情形。
“張尚書所言,應當也不是嚇唬我們,大人此次的確動靜不小,停職待勘雖是暫時的,可若是朝中一直爭論不休的話.......”
黃鳴非常清楚,全州局勢比他們想象的都要復雜得多,這樣的大事奏上去,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真要一年半載,其實是有可能的。
蔣懷民一聽,頓時一臉天塌了的模樣。
真要停職待勘個一年半載的,這跟被免職也沒多大的區(qū)別了,不也是完蛋的意思嗎?。?/p>
她完了,他不也要跟著一起完.......
黃鳴沉默下去,好一會兒,才扭頭看向遠處一望無際的海面,長嘆出一聲。
“有她在前,實在讓人自慚形穢啊......”
想當年都是同一個科場考出來的,她是魁首,而他是榜尾坐紅椅子的,本以為與她只不過是中間三十八名的差距.......
如今他才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僅是在才學上,更在智謀膽色,在這份心性上。
黃鳴此刻對她是心服口服,欽佩至極。
他們在這里尚且感慨又茫然的,而此刻,正在逃出全州的袁非月一行人,還都將腦袋懸在褲腰帶上,正疲于奔命。
箭矢如雨,每一根都帶著要命的勢頭。
“將軍,怎么都跑出這么遠了,巡檢司的那些人還窮追不舍的,他們竟連大長弓都搬出來了,一看就是要至我們于死地.......”
曾洪英一邊怒甩長鞭,一邊從馬背上回頭焦急的看了一眼,驚道:“那姜如初到底讓咱們帶的什么東西,能讓他們想殺人滅口?”
私底下,她們依然稱呼袁非月為將軍,這是多年的信任和情誼,一時半會兒都改不了。
此刻情急奔命中,更是直呼姜如初大名。
一行十四個女子,都還未離開全州便已折損了三人,她們每一個都是曾經(jīng)一起扶持多年的姐妹,剩下的每個人,此刻都是哀痛至極。
一個女子含淚開口,咬牙道:“她是不是還在記恨之前馬球賽的事,所以故意讓咱們女騎的姐妹來送死,有意報復咱......”
她話音未落,前方馬背上頓時傳來袁非月頭也不回的呵斥聲:“住口!”
長槍揮舞出凌厲的一圈,頓時將呼嘯而至的幾根利箭打落在地,她這才皺眉回頭。
冷眼看向旁邊幾個一臉傷痛的女子,皺眉呵斥道:“從離京的那一刻,加入隨行護衛(wèi)隊的時候,難道你們沒有做好赴死的準備嗎?”
“我等既然選擇聽命于她,就不應該再有懷疑,不該問的不必多問,恪盡職守就好?!?/p>
她又是一槍,替旁邊的人擋了一箭。
袁非月雖厲聲呵斥,但心下同樣也有疑惑,臨行前周靈只告訴她此行危險重重,問她可愿意前往,她自是一口應下。
可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兇險。
女騎的女子們雖自幼受訓,可終究從未涉足過真正的戰(zhàn)場,面對這樣的兇險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她早已是欣慰至極。
她們中有任何折損,她比誰都心痛。
雖方才呵斥幾人,但此情此景,袁非月的內(nèi)心深處也難免會有同樣的猜測.......
袁非月當即一勒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扭頭厲聲吩咐道:“洪英,你們先走,我留下來斷后,稍后再跟上去與你們會合,走!”
而她則緩緩抬起長槍,神情凜然,看向煙塵滾滾的來路,準備迎一場惡戰(zhàn)。
姜如初,希望你真的不會讓我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