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整個十全縣的人,都知道了女巡按昨天夜里在灘涂的驚天事兒........
“就是她,聽說是她自個兒當(dāng)眾說的,自已姓姜名如初,就是昨天來的那位女欽差!”
“不不,可不是昨天來的,聽說她被誤認為成了流民,干了好多天的苦力呢?!?/p>
頭一回聽說還有干苦力的欽差,十全縣城中的百姓都驚呆了,紛紛露出一張驚訝臉。
此時才剛剛天光大亮不久,整個縣城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女欽差偷偷前來暗訪一事。
街頭巷尾,無數(shù)人正議論紛紛。
“這位女欽差前來微服暗訪,被那些眼瞎心盲的當(dāng)成了流民,被抓了好些天,聽說她還去掏淤泥,還出海去了!”
城中幸存的尋常百姓,日子雖艱苦但還過得去,自然是不知道城外的流民過得連豬狗都不如,更不知曉還有泯滅人性的汰冗。
只以為都是正常的以工代賑。
“讓欽差大人干活.......簡直聞所未聞?!?/p>
“啊,我的天竟還有這樣離譜的事兒,是誰抓的這位女大人,要被問罪吧?”
此刻城外的流民窩棚里,有人一臉解氣。
“這是當(dāng)然,這些瞎了眼的狗東西,早就該被狠狠的教訓(xùn)一頓,整日里欺負咱.......”
“對,最好曬死他們,誰也不許去救!”
此時此刻,莊阿三、以及莊溫、莊喜這幾名莊家村的看守衙役,自早上從灘涂回來后,就齊齊被掛在露天的柱子上暴曬。
聽說是那位女欽差下的命令,這三人草菅人命、欺壓百姓、作惡多端,因此便將這三人捆起來在陽光下曬一曬,去去陰惡。
女欽差留了話,這三人罪有應(yīng)得,要曬多久都看前方這些百姓,曬到大家解氣,曬到有人愿意放他們下來為止。
當(dāng)然,莊家村自個兒的村民除外。
但這三人害過的人豈止一二,這里的人就沒有不恨他們?nèi)牍堑?,就連一口水都不可能給他們喝,更別提有人會主動去放他們下來。
旁邊數(shù)名流民頓時咬牙出聲,憤憤道:
“尤其是這個莊阿三,狗東西一個,平時有事沒事兒就拿我們?nèi)鰵猓偸枪珗笏匠??!?/p>
“今年自從遭災(zāi)以來,咱們這里的人......不知道多少人是因為這個狗東西喪命,誰要去救他,就是跟我們?yōu)閿?!?/p>
一個男子忍不住咬牙切齒道。
驟然一朝得以解恨,雙方地位顛倒,別說去放他們下來,就是有人看不過眼想要靠近些,都會被這些憤怒的流民兇走。
可見這三人有多遭人恨。
窩棚里,無數(shù)流民都是一臉的解氣之色。
“這朝廷來的欽差,總算是辦了一件人事兒,聽說年輕得很........哎,你們見過她沒有,不是說在這里干了好幾天苦力嗎?”
旁邊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還真記不得,流民的窩棚也有好幾處,并非都在一起。
“沒有在咱們這兒吧,好幾處呢,聽說她好像是住城隍廟那里,哎,美蓮,你不是昨天也下海去了,有沒有見過這位女大人?”
隨著這男人一聲喊,旁邊的角落里,呆愣半晌的美蓮有些恍惚的抬頭看來,茫然一聲。
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猛點頭:“女大人.....見過的見過的,她可好看了,像神女一樣,還給我們打壞人.......”
還給她挨了一腳。
美蓮神情呆呆的,似乎現(xiàn)在還沒有回神,又似乎還沉浸在昨夜里那一幕,好像除了神女,她想不到該用什么美好的詞來形容她。
她低聲而又虔誠的補上一句,“她是巡按御史,是姜巡按........她很厲害的?!?/p>
聽到美蓮最后一句,旁邊幾人對視一眼。
“有件事,你們聽說沒.......昨夜里說是她處置了潘家村那幾個,好像腿都打斷了......”
說到這里,這人聲音情不自禁放低幾分。
氣氛突然微妙一瞬。
眾人頓時一臉諱莫如深,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婦人低聲道:“聽賴子他們說了,他們昨夜里跟過去親眼看到的.......”
她口中的賴子,正是昨夜里悄悄跟在黃縣令隊伍后面,前去西灘看熱鬧的流民之一。
后半夜幾人慌里慌張的回來,什么也不肯說,只是嘴里一直嘀咕著“完了完了,闖大禍了”,還是今兒早才肯吐露幾句。
“就是潘家村那對夫婦,被打斷腿的是胡同知的義子,聽說場面可怕得緊,就是那個女大人下的命,她這下闖大禍了.......”
巡按御史?這個官兒到底多大的權(quán)力,他們不清楚,但這胡同知可是全州的官兒,這上面的官兒一個比一個厲害,他們最清楚不過。
更別說這女大人還年輕得很,就是個剛剛做官的嫩頭,用腳想都知道,她如何斗得過?
“太年輕了......大概待不了多久.......”
這處窩棚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嘆氣聲。
此刻的縣衙三堂門口,踱步許久的某人,也忍不住長長的嘆出一口氣。
“哎........”
黃鳴第無數(shù)次的想要抬腳,但剛剛抬起右腳,又第無數(shù)次的默默收回,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糾結(jié)。
看得旁邊抱著一沓文書卷宗的余師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難受得不行。
終于忍不住低聲勸道:“縣尊,您就別磨蹭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姜巡按人都來了,您早晚也要面對的.......”
這里是三堂旁邊的一處院子,按理說本該是縣令的居所,但此時此刻里面的人,卻讓原本的縣令,在門口躊躇不敢入內(nèi)。
黃鳴回頭看了他一眼,愁眉不展道:“我只是在想,潘騰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到安平縣了吧,或者是已經(jīng)到了......”
余師爺聞言一頓,自然明白他的憂慮,胡同知若知曉昨夜的事,會是什么反應(yīng)?
“縣尊您就別想了,兩座縣城離得也不遠,就算現(xiàn)下沒到,今日內(nèi)也肯定是要到的,胡同知早晚都要知道的.......”
他頓了頓,有些緊張的低聲道:
“縣尊,您不會是真信了那潘明所說,不會牽連到您,所以打算置身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