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正堂那道將眾人隔絕在外的簾子,終于在此時,由兩個仆從“唰”的一下撤下,里面的貴人們接連露出廬山真面目......
姜如初神情復雜的盯著面前這個老者,隨即將視線移到后方,緩緩掃過里面一群面容沉肅之人。
而此時,最中間那位珠翠滿頭,滿臉怒容的長公主殿下,毫無遮掩的出現(xiàn)在眾監(jiān)生的面前,此刻她怒意十足的一雙美眸。
正盯著臺上的狀似瘋癲的老者。
雅正堂內早已是靜謐一片,在此時,眾人才紛紛回神,齊齊向長公主殿下問安:“參見公主殿下,殿下萬福金安?!?/p>
明月公主一言不發(fā),目光沉沉。
丁解元扭頭對上公主的威嚴的雙眸,臉上的悲切沒有絲毫凝滯,卻緩緩的從中升起一絲讓人毫無察覺的悅色。
這一絲笑意,只有離他最近的姜如初,盡收眼底,當即讓她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此時在明月公主周圍的一圈人,臉色都算不上好看,一個個的目光此時也都落在辯臺之上的二人身上。
姜如初在這一群錦衣華服的人中,眼神卻莫名的對上某一個人漠然而又帶著打量的眸子,這雙眼眸如深潭般不見底。
幾年不見,這個人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竟像是忽的將她拉回了上輩子的某一刻,讓她情不自禁的恍惚一瞬。
但,這個人這一世,與她并無交集......
姜如初平靜的目光只不過一瞬,就從霍衍舟漠然打量的目光中移開,看向他身旁的明月公主。
此時,公主正要沉沉開口:“丁......”
“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這一聲,瞬間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臺上的姜如初立即開口問安,將公主殿下的威嚴的聲音及時阻攔,讓這位尊貴至極的女子臉上的怒意一頓,瞬間將視線挪向她。
“久聞公主殿下美名,臣姜如初,見過長公主殿下?!迸_上的人端正行了一個大禮,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明月公主皺了皺眉,輕飄飄一抬手:“平身?!?/p>
姜如初在她發(fā)問前,揚聲意味深長的提醒道:
“公主殿下為我二人的辯論所吸引,是我等榮幸之至,但辯論還未結束,殿下若要嘉賞丁解元,還請稍安,給臣一個爭取的機會......”
文辯還未結束,此刻若公主開口駁斥這丁解元,就正中他的下懷,反倒讓他稱心如意了。
明月公主聽到她咬重的“獎賞”二字,臉上的怒意一頓,看著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卻顯然恢復了幾分平靜。
她本也覺得有些怪異,便輕輕點頭,一揮手算是應允。
在公主身旁的幾人,都眼神莫名的盯著辯臺的方向。
姜如初心下一松,平靜的抬起眸子,不出意外的,迎上對面丁解元此刻顯然已經涌上怒火的雙眼。
阻攔了他引公主入局的大好事,他自然是要生氣的,此刻他的怒氣更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方才她不明白,為何這老者兩次三番的想要激怒她,激怒她之后又有什么好處呢.....直到剛剛他說出關于魚玄機那番話。
本朝之上,若說誰是離權利中樞最近的“哲婦”,那自然是非公主殿下莫屬,這丁解元方才幾次激怒她,甚至罵她丑陋。
都只有一個目的。
想讓她舉例本朝這位活生生的,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哲婦”明月公主,只有由她這個對手主動提及,他才能順其自然的引公主入局......
現(xiàn)下他太過刻意,想必連公主本人都已察覺到怪異。
文辯乃是國子監(jiān)的盛事,文人可在此暢所欲言,即使是長公主,也沒有資格懲戒辯臺之上的人,可就算公主當面駁斥他,也不過給他一個名正言順面斥的機會罷了。
面斥公主,即使拼上前程,也不過博個無畏權勢的美名,事后也要受刑,還要被趕出國子監(jiān),明顯是得不償失......
姜如初在方才公主露面的那一剎那,才終于徹底明白這位老解元的打算,光是面斥公主能有什么用,可若是,一位新晉的解元才子當場受公主威嚴壓迫。
以死全節(jié)呢?
死于“哲婦”之下,以性命坐實“哲婦傾城”這個辯論!
他若以“死”為證,死在眾目睽睽之下,任姜如初如何巧舌如簧,怕是也再贏不了這個辯題,自是必輸無疑。
以性命為這場文辯的輸贏畫上句號,贏了文辯,也贏了個流芳百世,所以這丁解元是自知此生已成不了城,想要成仁了......
此時,姜如初默然開口:
“丁解元,你方才說自已還不算哲夫,所以你如今,是心甘情愿做一個愚夫了嗎?”
為了一場文辯的輸贏,竟有人愿意付出性命,不是愚夫是什么?
對面丁解元明白自已現(xiàn)下已被看穿,目光如炬的盯著她。
帶著怒意道:“儒家學子一生所求,不過‘圣賢’二字,你等女流之輩,自是不會明白!”
這老頭言下之意,就是他要以死為證,坐實天下哲婦禍國殃民惡名之事,是儒學圣賢所授。
姜如初眉心一動,神情帶上一絲怒意。
“可笑,區(qū)區(qū)一個博名的愚夫,也敢妄談儒學,你自詡追求儒學圣賢,可知道,儒學有君子之儒,與小人之儒嗎?!”
在對面丁解元錯愕不解的目光下。
姜如初“唰”的一下站起身來,拱手向辯臺旁,這座莊嚴神圣的圣人石像,恭敬一禮。
“君子之儒,為國為民,守公正,斥邪惡,以文人孱弱之軀守江山社稷,既可恩澤于當世,也能流芳于后世!”
她腳下不停,直接走到丁解元的面前,直勾勾的盯著他,隨即毫不留情的冷笑一聲,斥道:
“而似小人之儒,只會苦心鉆研名聲,工于心計,至多算是會些筆墨文章,哪怕終生苦讀,皓首窮經.......”
“即使文章千篇,也實無一用!”
丁解元蒼老的面容瞬間慘白一片,嘴唇顫抖的看向她,神情顯然大震,“你.......”
辯臺之下震驚過后,瞬間響起一片喝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