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腳下一頓,直直的往后看去。
便正好對上姜如初正要收回去的視線,二人瞬間四目相對,后者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
周靈頓時輕哼一聲,回過頭來,看向笑意盈盈的范燕,卻皺眉拒絕道:“......我喜歡坐后面?!?/p>
隨即她忽略范燕變得勉強的笑容,無視周圍各式各樣的打量目光,直奔最后面而去。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她走到姜如初右手邊那張書案......前方的一個空位坐了下來,方才突兀的兩人,現(xiàn)下變成了三人。
周靈回頭看某人,輕哼一聲,心道本女郎才不會挨著你。
姜如初已然扭頭在看一旁的畫作,反倒是一邊的向平笑眼掃了她一眼,正好和周靈對上視線,便結(jié)實挨了一記冷眼。
最前方,范燕臉上的笑容已不止是勉強,周靈坐哪兒不好,非要同那兩個寒門坐在一起.......
她迅速又調(diào)整好,扭頭微笑著對方才那個讓位置的男弟子說道:“這里太亮了,晃眼睛?!?/p>
說罷,她暗自咬牙也往后面走來,直接到姜如初的正前方空著的這個書案,挨著周靈坐下。
“周女郎,你不介意我坐這里吧?”范燕十分有禮的問道。
周靈似笑非笑,她從小在周氏這樣的鼎盛之家長大,對旁人的討好接近早已司空見慣。
她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隨你吧.......”人都坐下了,還問什么。
“多謝周女郎。”范燕強撐著笑意,她豈會不知自已此舉太過諂媚,可這是周氏,周氏......
斜后方的向平默默瞧著,只是輕笑一聲,沒有真才實學(xué),光靠死皮賴臉有什么用。
后面的姜如初無聲一嘆,范芝的長姐.......她似乎有些明白,為何之前范芝一直不許她那個小妹妹提及。
這時,畫課的先生終于姍姍來遲,是一位留著長長美髥的中年男子,神情漠然的拿著一幅畫卷就進(jìn)了門。
這位畫課的先生姓胡,是一位民間請來的丹青手,當(dāng)年他一手好畫技曾得大儒贊譽,連宮廷也是去過的,最后被陳山長三顧茅廬,這才請到了云川書院授課。
胡先生興致不高,既不問好,也不管齋里來了多少弟子,一進(jìn)門就直接上堂課,似乎只是走個過場。
“爾等皆知,這世上名畫,山水第一,竹樹蘭石次之.......”
齋里有許多世族女郎,琴棋書畫不說都是一絕,也都是從小就有所研習(xí),對這位民間請來的丹青手的堂課,都有些無精打采。
胡先生似乎也早已習(xí)慣,自顧自麻木的說課。
“.......人物花鳥,走獸蟲魚,妙將入神,靈則通圣?!?/p>
說著便拿出今日帶來的那幅畫,輕輕展開,“今日,先生我?guī)硪环袷?,爾等可以賞鑒一番,說說各自見地?!?/p>
他手中那幅竹石畫展開,畫法簡練,一片稀疏的竹林間鋪設(shè)著幾處怪石,畫如其名,只有竹石相間。
前頭幾排的弟子都抬眼去看,后頭的弟子也有伸著脖子去看的,至于坐最后面的姜如初,她伸出脖子也完全看不清。
前兩排的弟子看了個一清二楚,不由疑惑詢問道:“不知先生拿的,是哪位名家之作?”
胡先生瞥出聲這人一眼,“不是名家,出自先生我自已之手?!?/p>
前頭的弟子便都是恍然一笑,明白這胡先生又想聽人贊他了,于是各自伸頭賞了一遍。
紛紛贊道:“好畫,好畫......”
胡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自嘲之色,點點頭,正欲收起畫作,突然便聽到后頭一道女聲響起:
“先生,我們后面的弟子還未瞧見?!?/p>
胡先生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去,便瞧見最后頭一個臉生的女郎,正一本正經(jīng)的望著他。
“你想瞧?”他立馬將畫卷再次展開。
姜如初揚聲解釋道:“先生,這里隔太遠(yuǎn),實在瞧不清......”
前頭的周靈立馬跟著揚聲道:“先生,我也瞧不清!”
胡先生拿著畫作遲疑一瞬,便輕輕提著畫卷,腳下輕快的抬步往這邊走來。
周靈回頭看姜如初一眼,挑眉道:“你制畫的技藝如何?”
周氏女自小研習(xí)琴棋書畫,真要是論品畫賞花,她可一向都是個中好手,在大同縣的女郎里,也是有才女之稱的。
姜如初認(rèn)真搖頭:“不會,只是想瞧瞧罷了?!钡で嘀飘嬎钦娌欢?,正是不會這才要來學(xué)。
周靈聞言有些震驚,似乎姜如初不會制畫,十分的出乎她的意料。
前頭的范燕不屑回頭,撇嘴道:“你都不會,能看出個什么來?”
姜如初漠然迎上她的打量,“我想看,先生也愿意。”
范燕一噎,“你們這些寒門......”
她話還未說完,一旁的向平乍然出聲:“咱們寒門的不懂制畫,連瞧也不能瞧了嗎?”
這時,胡先生已然走到近前,聽到幾人在爭吵,頓時沉聲斥道:“肅靜!”
范燕便輕蔑的看了向平一眼,嘴里無聲嗤笑:破落戶。
向平神情瞬間冰冷徹骨。
胡先生的視線落在姜如初的身上,方才正是這女弟子說瞧不清,此時他已將畫作拿到幾人近前。
便悠悠笑著問道:“此時可能瞧清了?”
姜如初正要點頭細(xì)看,前頭正挨著的胡先生的范燕卻突然順手接過他手中的竹石畫。
微笑道:“先生,容我們前頭的人先瞧瞧吧?!?/p>
胡先生不敢用力,猝不及防手中的畫卷被奪過。
他頓時皺眉出聲提醒:“輕些......手上輕些,這是藤白紙,經(jīng)不起用力!”
范燕拿著畫卷,卻是遞到周靈的面前,微笑道:“周女郎,素聞你才名,想必你定能有一番獨到見解?!?/p>
周靈看了一眼畫卷,又看向旁邊神色有些緊張的胡先生。
奇怪道:“這位先生,你既知藤白紙薄脆,為何不用碧云春樹紙?可久置而不泛黃?!?/p>
胡先生聽這女郎開口,便知她出身定然不凡,這碧云春樹紙產(chǎn)自河西每年只得少量,只有世家大族那些常常鉆研此道的人才會舍得用這種紙。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姜如初驟然開口:“周女郎,可否給在下瞧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