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初陪著姜母一起去糕點鋪查賬,鋪里的伙計都知東家易了主,恭恭敬敬的將二人請了進去,擺桌沏茶。
有姜如初這秀才娘子在,掌柜的和伙計自是都不敢有任何輕慢,手腳麻利的便把賬本拿了出來。
姜如初既不說話,也不打算插手,就只是靜靜的站在姜母身側(cè),替自已母親撐個場面。
這兩日購置田產(chǎn),租賃佃農(nóng)等事,都是姜母一手操辦,她都只是在旁做門神,打個秀才娘子的名頭,讓母親好行事。
姜母知曉指望不了她,看了眼賬本,便掏出自已隨身攜帶的算盤,噼里啪啦的開始算起來。
掌柜的本來是低眉順眼的瞧著,以為秀才娘子是讀書人,定然不懂營生之事。
沒想到卻眼睜睜看著秀才娘子的母親拿著算盤,算得噼里啪啦響,頓時嚇得鋪面里的幾人不停擦汗。
掌柜的腳下發(fā)軟,陪笑道:“夫人竟還擅賬房之事......”
姜如初笑看他一眼,心下頓時了然。
姜母全程算得皺眉,但最終沒說話,靜靜的將算盤放了下來,為難的看了一眼姜如初。
見女兒點點頭,她輕咳一聲,沉聲道:
“你這掌柜的,明日不用來了?!?/p>
掌柜的深知賬目有問題,也不敢狡辯,腿下一軟便跪倒在地。
連忙哭嚎著哀求道:“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等著過活呢,求求夫人,再給一個機會?!?/p>
姜母便有些茫然無措,眼見著這不惑之年的掌柜跪在腳邊哭求,一時還真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姜如初在旁冷眼開口:“東家要你走人,還廢話作甚。”
敢在鋪子上抽流水的掌柜,都是老奸巨猾之輩,北街這一溜的鋪面,誰也不能保證自已的賬面上都是干干凈凈。
但這掌柜的不巧,正好碰上她要為母親殺雞儆猴之時。
掌柜的哭聲一頓,知道無轉(zhuǎn)圜余地,也不再裝模作樣,低聲應(yīng)了。
直到清點好糕點鋪所有事,從鋪面里走出來,姜母的心情還有些難以平靜,小聲的激動道:
“瞧瞧他們多恭敬,方才那些伙計都叫我東家......還要每日送賬本到家中給母親我過眼呢......”
姜如初笑了笑,“母親你以后天天看賬,可有得忙了?!?/p>
她認真提醒道:“但往后你可不能再心軟手軟,這些下頭的人都是人精,有時候面上瞧著恭敬,會哭會求的,欺上的手段可不少?!?/p>
姜母年少時也是看著宅院這些事兒長大的,也懂不少御下之術(shù),只不過事情不落到自已頭上,又怎知會這般不易。
“母親明白,這些人近不得......”只是她眼瞧著一個年紀比自個兒還大的人哭著在腳邊求,難免有些不知所措。
姜如初知道母親剛上手,定然狠不下心。
她緩緩道:“那掌柜的是四表嬸原先的人,既能做掌柜,定然是信得過的,怎么可能無處可去?!?/p>
明顯就是瞧著她們母女倆都是女流之輩,仗著年紀,拿準她們肯定會心軟,若他真的留下來,必然就是四表嬸的留下的一只眼。
姜母遲疑,“難不成你四表嬸現(xiàn)在還敢害咱們?”
姜如初搖了搖頭,“現(xiàn)在害咱們倒不會,左右人心復(fù)雜,她看了這鋪子多年,如今交到你的手上,心里一時怎么能放下?!?/p>
比如留兩個自已人,留心一下每日的流水,掌握一下她們家的進項之類.......雖無惡意,但被人窺伺總是令人不適。
姜母點點頭,“好,聽你的,母親往后絕不會再心軟手軟。”
這幾日,她們家又置辦了五十畝地,鋪面上的賬目如今也已明朗,家中田產(chǎn)鋪面都已有數(shù)。
姜如初將家中所有的事,統(tǒng)統(tǒng)都交給姜母一人打理,準備自已一個人前往云川書院讀書。
怕母親太過勞累,她囑咐道:“母親你若是忙不過來,可以雇兩個奴仆來家中幫忙?!?/p>
普通大戶之家,請奴仆要花銀錢雇傭,但有科舉功名之后,便不需要銀錢,因為給秀才做工,就相當于是在服徭役。
尋常百姓都是搶著到秀才家做工,不用再被朝廷征用,總比修樓建堤壩來得輕松。
姜如初特地補充道:“......就叫咱無尾巷的街坊們搭把手就行,工錢照付。”
姜母心領(lǐng)神會,連連點頭,“放心吧,母親明白?!?/p>
剛過午時,姜如初就被姜老太爺喚了過去。
她早上說不需要定做衣衫穿戴這事,幾個嬸嬸叔伯都不想做惡人,轉(zhuǎn)頭就給老爺子告了狀。
姜如初平靜的再次強調(diào),“大外祖父,書院有弟子服,讀書上課也不需要額外梳妝打扮。”
姜老太爺瞧著這不聽話的小輩,無奈的嘆了口氣,偏生還不能像旁的孩子般訓斥。
他悠悠道:“書院是有弟子服,可除了讀書上課之外,還有各種詩會文會,這些文人雅事,你這個秀才娘子能統(tǒng)統(tǒng)都不去?”
姜如初搖了搖頭,“不去?!?/p>
從前飛云樓那說文會給她留下了太深的陰影,什么文人雅事,全是些附庸風雅之輩,奇文瑰句沒有,捧高踩低的倒不少。
姜老太爺眉頭微微一皺,不喜結(jié)交逢迎,將來若要為官,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年少時一腔意氣,將來總有想通的那一天。
他又問道:“大爺爺派人打聽過了,云川書院還有君子六藝的課程,禮、樂、射、御、書、數(shù)......”
“文會詩會你能推辭,這些課程你總不能不選吧?”
姜如初知道君子六藝的課程,霍衍舟便是一個樣樣精通之人,前世她雖只是伴讀旁觀,不通但也知曉一二。
她道:“一應(yīng)用具,書院應(yīng)都會發(fā)放?!?/p>
姜老太爺何嘗不知道她這是在生分,他慢悠悠搖頭道:
“書院發(fā)的都是些粗陋之物,世人多是以貌取人,縱然你不在意,但一身體面的打扮,卻能為你省去不少麻煩?!?/p>
“這樂課上,樂器你也至少要有一件拿得出手的?!?/p>
“這些錦緞華裙你可以不要,但這騎射課上,騎裝你至少要有一套,馬匹弓箭不趁手,扳指護具得配齊......”
老太爺說的倒是沒錯,華服不必,騎裝樂器這些倒是都必不可少,姜如初隨即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老爺子這才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接下來,才是今日叫她過來最重要的事。
“如成說你缺個侍女,大爺爺想了想,你這個年紀的女郎,沒個侍女丫頭伺候也確實不行......”
“族里這些妹妹,你瞧瞧哪個合你心意的,挑一個去......給你端茶倒水,打掃打掃屋子,背一背書箱?!?/p>
姜如初頓時明白,老太爺這是想讓她從姜氏族里,挑一個伴讀。
姜老太爺緩緩笑道:“各等雜事,你盡管使喚,這樣你在書院里只管讀書,也能有個伴兒?!?/p>
能給秀才娘子做伴讀,讀書習字,還能去外頭見大世面,族里丫頭們這兩日,可是好一番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