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周長濟連中兩元特地辦的小宴,她肯定不是唯一被邀請的讀書人,一定還有其他不少讀書人受邀。
其他的讀書人若前去,少不得要作詩寫文的。若寫得不好,必會被當(dāng)成周長濟的陪襯,若寫得好,又豈不是掃了周氏的臉面。
所以這個小宴,明擺著是要讀書人去做陪襯的。
“唐師兄,你可明白?”姜如初低聲確認道。
唐玉默然站在一旁,他一向心思玲瓏,生在商賈之家,又怎會不明白這些人情世故。
他默默道:“姜師妹,是你不明白?!?/p>
她根本不明白,他們這些人為了能同世家有來往,為了能在宴上露個臉,做旁人的陪襯又算得了什么。
姜如初聞言默然,頓了頓,默默的將手中的請?zhí)f了過去。
唐玉神色一松,接了過去,低聲道謝:“多謝師妹大恩,來日若有需要,師兄會盡力相報?!?/p>
她突然想起初來無崖山時,在半山腰遇到的那兩個少年郎,當(dāng)時他們義正詞嚴的拒絕九方淮序的招攬,是多么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姜如初愣愣的問出自已的疑惑:“唐師兄,為何去年九方公子招攬你和沈師兄時,你卻出言拒絕?”
九方氏是勛爵之家,其地位可不在周氏之下。
唐玉見不遠處的沈夢生走了過來,立刻便有了回自已的書案前的打算,聽到姜如初的問題。
他頓時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轉(zhuǎn)身飛快走了,像是特意在避開來人。
沈夢生見唐玉一副躲著他的模樣,腳步頓了頓,臉上止不住浮現(xiàn)失望之色,緩緩走過來向姜如初確認道:
“你唐師兄方才問你要周氏的請?zhí)???/p>
見姜如初沉默,沈夢生臉上的失望之色便更重了一些,喃喃道:“我就知道,他瞧見那請?zhí)麜r那副神情.......”
姜如初不明白,為何唐師兄突然就如此熱衷于參加宴會詩會,何況他并非真正受邀的那個人,去了勢必是要坐冷板凳的。
她便將剛才問唐師兄的那個問題,再問了面前的沈師兄。
沈夢生無聲笑了笑,定定道:“勛貴的跟班和世家的座上賓,聰明人自然都會選后者,你唐師兄從來都是聰明人。”
他不僅聰慧世故,還明白什么是待價而沽,未考過縣試府試之前,他對這些詩會宴會從未表現(xiàn)過任何興趣。
姜如初一怔,頓時明白過來。
當(dāng)日唐師兄只要能踏入周氏的門,不論是否受人白眼,他又是不是真的座上賓,他們唐氏從此都會受人關(guān)注,唐氏的店鋪也一定會水漲船高。
他要的只是和周氏攀上名聲,若是能受周氏青睞那自然更好。
可做九方淮序的跟班就不同了,說白了就是一個侍從的地位,怎么可能與世家的座上賓相提并論。
“唐師兄,志向遠大......”姜如初只能這樣說。
沈夢生嘆了口氣,一臉失望的說道:
“你倒是會給你唐師兄臉上貼金,他不過是想走捷徑罷了......若是他將心思都用到正途上,何愁將來不能靠自已帶著唐氏一族水漲船高。”
依附他人之力,終究會有靠不住的那天,更何況他費心經(jīng)營交際,還未必能真正的攀附上周氏。
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姜如初默默無言,終究是大家選的路各有不同,沒有什么好評說的。
此后一段日子,唐師兄和沈師兄二人,似乎漸行漸遠,不再如以前那般形影不離。
書舍內(nèi)考過了縣試府試的三人中,唐玉日日出門參加詩會文會,便只剩沈夢生和姜如初二人,還在勤奮讀書。
轉(zhuǎn)眼到了五月,幾次旬試下來,姜如初都穩(wěn)坐頭名,沈夢生緊隨其后,二人爭趕個不停。
到了周家的春日小宴那天,唐玉拿著請?zhí)叭ジ把纾瑫惩o阻的進門后,卻讓他忍不住心中暗暗失望。
唐玉原本以為席面上會有周氏族中的長輩主持,來往的也定是高門顯貴,卻沒想到,名字叫做小宴,就真的只是一場小宴。
張羅宴席的是周氏的年輕一輩的兩個郎君,席間來的也都是些年輕學(xué)子,七八成都是大同縣內(nèi)小有名氣的俊才。
全是讀書人,唐玉默然,靜靜的在角落坐了下來。
周長濟聽聞有人拿著他親手寫的那份請?zhí)麃砀把缌?,?dāng)天身著云紋織金的藍色錦袍,意氣風(fēng)發(fā)的便從門外走來。
他腳下步履從容,神情淡然的順著侍從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料看到的卻是正在神游的唐玉。
周長濟淡漠的眼神頓時一怔。
他的眸色逐漸幽深,面龐冷硬如刀,隨即一聲不吭的往前走去,在席面的最上方坐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個席間環(huán)節(jié),唐玉都十分的莫名其妙,明明他都已經(jīng)坐到角落里來了,怎的每次游戲都有人點他?
擊鼓傳花也總是到他這里就停,飛花令他都躲到最邊上了也還是得他來接......作詩寫文的他更是一個都落不下。
周大公子是主家,次次都有人要以他為先,他寫完了,第二個便得輪到唐玉,大家都十分默契的起哄讓他接上。
唐玉迷茫了,原來他已經(jīng)這般有名了嗎......
五月的日子便如此匆忙而過,很快便到了六月中旬。
姜如初今日剛考完一次旬試,忍不住在寢舍里一遍遍回想最后一道算題,很遺憾很痛心,她當(dāng)時竟沒有解出來。
她正一臉嚴肅的翻找自已外祖父留下的那些書稿,想著看看能不能找到這一題的解法。
這時,院子門口一位師姐探進頭來,朝里面喊道:
“姜師妹,書院門口有人找你呢!”
姜如初聞聲抬頭,快步走出來,一身白色的曳地百褶裙,素衣素面,手里拿著一卷書,文氣十足。
“田師姐,不知是誰找我?”
田琴剛提一大桶水回來,擦了擦一頭的汗答道:“不知道,反正是山下來的,瞧著像是一個侍女?!?/p>
姜如初眼睛一亮,“可是姓施?”
田琴想了想,點點頭,“對,她好像說是什么施女郎.......不過瞧她神情慌張,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你呢。”
姜如初頓時神色一凜,趕緊放下手中的書,飛也似的急忙前去。
田琴忙在后頭大喊:“姜師妹!你寢舍今日需要打水嗎?”
無人回應(yīng)。
田琴默默進門去拿她家的桶了,左右小師妹那小身板累不得,早晚都得是她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