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三人瀟灑離去,這邊的云川書院可就炸鍋了。
“哎,你去看門口那石碑了嗎?那八個大字,當(dāng)真是......嘖嘖嘖?!?/p>
云川書院里,一位十分八卦的男弟子正一臉興味的講述著書院門口發(fā)生的事情,另一位男弟子聞言頓時放下自已手中的書本,神情復(fù)雜的接口道:
“我怎的不知?在下當(dāng)時就在門口,你是沒看到那小女郎是如何的膽大包天,不過她那氣勢也挺足,不知道哪個家族出來的......”
有女弟子一臉不屑的說道:“我沒看到,但我聽女助說了,那小女郎是來入學(xué)的,結(jié)果被拒之門外,就惱羞成怒的拿咱們書院的石碑撒氣。”
“被書院拒之門外,行事也是這般的不計后果,想必不是什么厲害的家族出身。”另一名女弟子湊上來有理有據(jù)的分析道。
這時,那位碰巧在書院門口的男弟子卻突然說了一句:
“但那小女郎那幾個字,倒是筆墨精熟,一看就知道是下過苦功的?!?/p>
另一位長得十分黑的女弟子聞言,不悅的斥責(zé)道:“別人都打了自家書院的臉了,你們還好意思在這里看熱鬧,云川書院真是以你們?yōu)閻u。”
眾人頓時啞口無言,表情訕訕的閉了嘴。
然而書舍里,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少年郎,卻突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少年郎的面容俊朗,鼻梁挺拔,雙唇緊抿成一條線,漆黑一片的眼眸里面透露著冷漠,他手中執(zhí)著的毛筆紋絲未動,只是扭頭面無表情的看向這邊。
周長濟冷漠的視線落在剛才說自已在現(xiàn)場的那個男弟子身上,語氣有些生硬的,突然問道:
“她的字有多好,與我相比如何?”
眾人似乎沒想到這平時從不跟他們搭話的周公子會突然發(fā)問,個個傻愣著,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被他盯著的男弟子左看看右看看,這才不敢置信的確定他是在問自已。
南壁如今的名門士族也有高低之分,其中,一流當(dāng)屬吳楊崔蕭,二流當(dāng)屬周成袁趙,三流便是那些有一定名望手中也有一點小實權(quán)的世族。三流之下的世族,便不計其數(shù)。
周氏家族,居于二流之首,除卻王孫貴族和勛爵人家,一流之下,沒有家族不想和他們攀上關(guān)系的。
確認(rèn)周長濟是在跟他們說話之后,那個膚色比較黑的女弟子當(dāng)即面色隱隱激動,搶先開口道:
“周師兄,你的文采和筆墨向來無人能及,那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女郎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論!”
這女弟子說的話雖然討好之意明顯,但周長濟長期位于他們云川書院的風(fēng)云榜榜首,他的才學(xué)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的書法師從名門,山長都曾夸過他的字有大家之風(fēng)。
說他不行,豈不是在說整個云川書院的弟子都不行。
旁邊其他幾位弟子雖然氣惱被人搶先一步,但也紛紛附和點頭,“確實,周師兄的字,豈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論的?!?/p>
然而那個唯一在書院門口目睹一切的男弟子卻是一個實心眼的,見大家都在奉承周長濟,他一臉遲疑,有些猶猶豫豫的說了一句:
“其實,那小女郎的字也不差......”
這話一出,讓書舍里其他的弟子頓時安靜如雞。
周長濟的眉頭一動,也不再面無表情,目光緊緊的鎖住說話的男弟子,“你是說,那女郎的字比我也不差是嗎?”
那男弟子聞言還當(dāng)真低頭認(rèn)真的想了想,這才目露艱難的繼續(xù)說道:
“......在下也很難評,要不周師兄你親自去看一看?”
能讓這男弟子為難成這樣,周長濟當(dāng)即沉默了一瞬,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認(rèn)真,接著他毫不猶豫的從書案前站了起來,向書舍外走去。
看這模樣,倒還真的準(zhǔn)備去看看。
書舍里的其他弟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始料未及。
“周師兄這是當(dāng)真了?”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這些,還有什么能引起周師兄的注意?!?/p>
“可那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女郎,連書院的大門都沒資格進(jìn),也配被周師兄放進(jìn)眼里?”
那膚色比較黑的女弟子扭頭對那剛才說實話的男弟子斥責(zé)道:“劉師弟,你倒是會胡說八道,要是讓周師兄白跑一趟,得罪了周氏,看你家不把你逐出家門去?!?/p>
那姓劉的弟子苦著臉摸了摸自已的臉,氣惱的說道:“可我是真的分辨不出誰的更好嘛......在下說實話也有錯嗎......”
這下倒讓大家都好奇了起來,難道那小女郎的字,當(dāng)真能和周長濟的相提并論?
一行人互相看了看,當(dāng)機立斷,也迅速的緊跟在周長濟之后,迫不及待的想去親眼看一看。
而此時的云川書院大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的弟子。
大家都是聽了八卦之后,前來圍觀石碑上那八個大字的,畢竟這可是書院建立以來,第一位敢在這石碑上胡作非為的人。再加上書院里的日子乏味,但凡發(fā)生一點有意思的事情,這些弟子們便個個都迫不及待的湊上去看熱鬧。
云川難云,書院不書。
這八個大字實在嘲諷意味十足,聽說還是那小女郎咬破舌尖寫下的,圍觀的弟子都是來看熱鬧,倒還真的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把這幾個字怎么辦。
“那小女郎還挺血性......”有弟子想到她咬破舌尖的那一幕,有些齜牙咧嘴的說道。
圍觀的弟子中,有人也咂了咂嘴感慨道:“可不是,這是行草吧......看這凌厲的筆鋒,便能想得到那小女郎當(dāng)時的氣性肯定不小。”
周長濟此時已經(jīng)在人群中盯著那幾個大字看了好一會兒。
這確實是行草,他自已用的是行楷,自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樣的字體。當(dāng)初他便想練這行草,只是父親說這樣的字體太過不羈,顯得人輕浮,他便作罷。
只是如今他眼前的這種行草,卻沒有半分輕浮之意,反而有種蒼勁之美,竟能讓人感受到行筆之人當(dāng)時的憤慨......
第一眼看到那八個大字的時候,周長濟便一直沉默到現(xiàn)在。
初初一看,大家原是不相信這么遒勁的字會是一個女郎寫的,畢竟女郎大多手臂無力,字跡也多是秀氣內(nèi)斂的風(fēng)格。但聽著身旁有目睹全程的弟子說的話,眾人也不得不相信,這確實是一個女郎的字跡。
旁邊幾個跟著周長濟一起出來的同窗們,也在看到那幾個大字后,一個個啞口無言。
那膚色較黑的女弟子,名叫范燕,是大同縣本地一個小有名氣的家族出身。范氏向來以書香門第自居,族中出過幾位進(jìn)士,便是如今也還有人在各地做官。
范氏一族的女郎大多都是清高自傲,但在面對周長濟這樣的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時,一向自傲的范燕也忍不住想要奉承討好,他們這樣的九流小家族若是能跟周氏拉近關(guān)系,從中得到的好處簡直難以預(yù)估。
范燕看到周長濟一直盯著那幾個字,半天一言不發(fā),便忍不住壯著膽子湊上前,十分善解人意的說道:
“周師兄,書法向來沒有高低之分,你的字在我們這些師弟師妹們眼里就是最好的,這小女郎也不過是嘩眾取寵,就是拍馬也不及你半分!”
周長濟聞言,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表情卻冷了下去。
旁邊的弟子們還不知道范燕這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紛紛出言附和:“對,聽說這女郎只是鄉(xiāng)野出身,她寫的字又怎配和周師兄相提并論?!?/p>
周長濟的表情已經(jīng)是冷若寒霜。
就在這時,旁邊的人群中卻突然走出來一個老頭,一邊捋著胡子,一邊瞇著眼睛盯著那石碑上的字看。
眾弟子見是他,當(dāng)即低頭拱手作禮:“陳夫子好?!?/p>
陳夫子低低的“嗯”了一聲以示回應(yīng),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待他瞇著眼睛看清楚那石碑上寫的是什么之后,卻突然哈哈一笑。
陳夫子笑完便搖了搖頭,扭頭離開了,只留下兩個字:“好字?!?/p>
陳夫子是誰?這位夫子雖然沒有寫出過什么名篇,在書院里也說不上什么話,但偏偏很不巧的是,他是一位專教書法的老夫子,在書院已經(jīng)呆了近四十年。
憑著一手出眾的章草,這位老夫子在云川書院之外也是小有名氣。
陳夫子都說是好字,這下誰敢再質(zhì)疑那石碑上的字?剛剛還在出言奉承的范燕,此時臉上已經(jīng)是青一陣紅一陣,她只感覺自已的臉現(xiàn)在正火辣辣的疼。
周長濟這時緩緩回過頭來,俊臉緊繃,漠然的眼神落在旁邊這女弟子的身上。
他突然冷冷的出聲道:“既然你說書法無高低,那為何又將我的字算作最好,還是說,字好不好,原來是憑出身決定的?”
說完,周長濟便看也不看眾人一眼,雙唇緊抿,面無表情的扭頭便進(jìn)了書院。
只留下原地一堆一臉尷尬的弟子,大家都只是隨口拍個馬屁,誰知竟拍錯了地方。
而范燕更是滿臉漲紅,直覺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