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快午時的時候,其他的號巷里,才逐漸的有更多的考生交卷出來。
按規(guī)矩,考生們即使交卷出了號舍,只要還在貢院里,都是不允許交頭接耳的。
但實際上走出號巷后,如此多的考生聚集在一起,閑步交談,也在所難免。
周圍巡視的號軍們,管得也不會太嚴格,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貢院內(nèi),也逐漸的熱鬧起來。
剛走出號巷,許多考生便忍不住互相詢問對方考得如何,互相探討題目的難度。
“你別說,最后這道誣告反坐的法令題,我想了許久......這位兄臺,你是如何答的?”
“的確難以下筆,在下也想了許久......”
周圍人紛紛附和,但話都說得十分模棱兩可,顯然個個都是精明人,都想問出對方的思路,卻不愿透露自已的。
“何止這道法令題,最后一道經(jīng)義題,我猜,許多人都以為是一道無情搭吧.......”
“這是何意,難道這不一道無情搭???”
周圍巡視的號軍,頓時齊刷刷看來,緊接著便響起無情的呵斥聲:“貢院重地,禁止喧嘩。”
但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人率先打開話匣子之后,隨后對自已的作答有疑慮的考生,紛紛意外出聲。
“不會吧,這才第一場,就這么多坑?!?/p>
“不可能,肯定是一道無情搭,這前后兩句,如何能聯(lián)系起來?”
“在下也如此認為......”
考生們紛紛低聲驚訝的交談,各自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等候著午時放飯。
姜如初也在旁邊的廊檐下,安靜的坐著。
不過,她的周圍空無一人,不知因她是女子的緣故,還是認出她的緣故,大家都默契的避開了她。
她一邊等著放飯,一邊安靜的聽著周圍各式各樣,即使壓低也掩飾不住激動的聲音。
“我可不信,你這答得太過牽強......”
“不信?你不信在下,那去另找可信人問問......咱們這里,還是有好些高才的嘛......”
眾人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霍衍舟的方向,但后者,正面無表情的端坐著,與周圍人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
顯然并沒有交談的意思。
霍郎君向來是云端上的人物,令人不敢靠近,眾人都默契的收回目光,不敢前去打擾。
“哎,那不是姜女郎.......”
乍然看到另一邊也閑坐著等放飯的姜如初,有人下意識的驚喜出聲道。
其余幾人順著他的目光,齊齊看向姜如初的方向,隨即紛紛神情一頓。
但下一瞬,眾人又都意味不明的收回目光,互相神情遲疑的看了對方一眼.......
其實能走到這里的,都絕非凡流,即使這一次不中進士,怎么也都是舉人之身,在場也都各有各的算盤。
大家交流爭論試題,其實本質(zhì)上都是打探一下互相的才學(xué),順帶抱著一種結(jié)交的心思,可以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下忽然瞧見姜如初,在場許多對盛京前段時間的熱鬧聽聞過些許的,神情都難免微妙幾分。
這位姜解元將盛京權(quán)貴得罪了個干凈,即使有才學(xué),將來也不知道有沒有出頭之日,在這關(guān)口,這些讀書人自是不敢跟她走得近。
但還是有抓心撓肝,就想知道自已到底是不是真的答錯了題的,神情難耐。
忍不住低聲道:“不如,我去問問......”
正這時,號巷那邊又走來一人。
身姿如松,俊眉修眼。
“哎,那是周郎君......快快,誰去問問,以周郎君的才學(xué),他說的你們難道還不信?”
“我去,我去.......”一看到周長濟,大家紛紛眼神一亮,搶著上前去。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姜如初抬頭看去,便看到才剛剛交卷出來,被號軍領(lǐng)著,往這邊而來的周長濟。
她難免有些意外。
以他的才思,這才第一場,是最常規(guī)的經(jīng)義題和法令題,他卻到此時才交卷,顯然是被什么耽擱了。
周長濟剛剛走到附近,便被忽然上前的幾位考生,給團團圍住。
“周郎君,不知可否請教兩句.......”
“對,周郎君,最后一道經(jīng)義題,我等略有些爭議,不知可否.......”
但大家熱情有禮的詢問,才剛剛出口,便被眼前人一道冷漠的回答聲給打斷。
“不可?!?/p>
單單這兩個字,卻冰冷又無情。
剛剛走到此處,就被圍住的周長濟,面無表情的掃過面前這一張張洋溢著熱情的臉,對他們的有意相交,心知肚明。
但不巧,他近日無心搭理旁人。
眾人紛紛啞然。
大家被他如此無情的回答,都給震得一臉尷尬,這才想起,論性情,這位似乎也不比那位霍郎君,要平易近人多少.......
論身份,他也該是最高不可攀的那個。
周長濟只是淡淡的扔下一句:“貢院重地,禁止交頭接耳?!彪S即抬腳便走。
繞開眾人,朝著廊檐方向,徑直而去。
姜如初看到他沒有任何遲疑的走到自已近前,這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仰頭看他,直言不諱的問道:“周師兄,怎的才第一場,你到這個時候才出來?”
周長濟毫不避諱的走到姜如初跟前,直接坐在她身邊,一起坐在這廊檐下。
他淡淡解釋道:“頭一日太困,睡了一天,然后才開始答題的。”
不遠處,正悄悄觀望這邊的其他考生,見二人顯然一副正在交談的模樣,都忍不住露出一個如鯁在喉的神情。
不是說,貢院重地,禁止交頭接耳的嗎!
“第一日你在睡覺.......”
姜如初聞言實在忍不住意外,什么樣的困意,能讓他在貢院的號舍里,會試如此重要的日子,就睡了一整日。
周長濟就坐在她旁邊,如此近的距離,她正好能看清,他眼底尚還殘存的一絲疲憊。
也難怪那日搜檢,他險些沒趕上。
姜如初似乎已猜出其中幾分緣由,默然片刻,她遲疑著,開口詢問道:
“聽聞周師兄近日在家中,遇到了些許困擾之事,也不知有沒有處理好?”
周長濟扭頭看她,似乎在打量她的神色。
好一會兒,他才回答道:
“.......都處理好了?!?/p>
姜如初剛要替他松口氣,緊接著,便聽到他緊隨其后的一句,讓她忍不住心下一頓。
“姜師妹,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