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一時的趙家,就這樣被抄沒。
該賜白綾、該處死的已一命嗚呼,流放為奴的,還要等刑部核驗,三法司復核案卷,正式簽發(fā)流放文書,然后于八月押解上路.......
但之后這一切,都與姜如初無關了。
與青面道別后,從趙府離開的她,就這樣獨自一人,緩慢的沿著街巷往回走。
空氣中似乎到處,都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的耳邊,似乎也還回響著方才那此起彼伏的哭喊求饒聲.......
她抬眸掃了一眼周圍緊閉的門戶,往日最為繁華熱鬧的朱雀街,現(xiàn)下才不過剛到酉時,就已經(jīng)全部閉門謝戶。
整個街道上,偶爾有路過的行人,也都是神色慌張,腳下匆匆的快步而過。
天色逐漸灰暗下來。
怎么走回去的,姜如初全然不記得,只是再次抬眸時,便發(fā)現(xiàn)自已已走到家附近,遠遠便看到門口正等著她的桂花。
遠遠的剛看到自家女郎,桂花便趕忙上前,迫不及待的出聲道:“女郎,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姜如初對上她急切的視線,不解道:“怎么了?家中發(fā)生什么事了?”
桂花趕忙快速的說道:“下午方侍郎府上送帖子來了,說是邀你今夜過府用飯,你不在,我也不知該如何回帖.......”
姜如初聞言怔了又怔......沒想到竟是方大人邀她吃晚飯,方大人相邀,讓她實在受寵若驚,瞬間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都已這個時辰,還回什么帖。
“來不及了.......”這個時辰再不過去,怕是方大人還以為,她不肯應邀。
姜如初都還沒有入門,抬腳便要往外走。
剛走出沒兩步,她不由一頓,抬起長袖皺眉聞了聞,眉心一動,腳下再次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往府中走去。
一旁的桂花就這樣看著她在自家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忍不住問道:“女郎,你不去了嗎?”
姜如初聲音從后背傳來:“換身衣裳?!?/p>
她本就著急應邀,可著就是進門換個衣裳,還是不免折騰半天.......穿得太正式,怕與方大人之間顯得太過生疏。
穿得隨意,又擔心方大人覺得她不夠重視這次相邀,穿得簡樸,怕方大人以為她有意扮可憐......想來想去,姜如初穿了一身儒衫。
既顯重視,又有讀書人的灑脫之意,而且方大人本就是注重文人風骨之人,她穿一身儒衫,怎么也該不會有錯。
桂花還是頭一回見自家女郎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可想而知她對方大人的敬重。
姜如初折騰半晌,終于從屋內(nèi)走出來。
從袁非月的院子附近經(jīng)過時,卻聽到一陣兵器碰撞的聲音,她匆忙的腳步頓時一滯。
上前一看,待看到是袁非月姐弟倆,正在興致勃勃的互相切磋武藝,這才神色一松。
袁非月使長槍,袁非達使的是長劍,二人打得有來有回,兩把兵器屢屢發(fā)出破空聲。
雪亮的槍尖劃破晨霧,長槍攻勢如潮,卻又屢屢被看似輕盈的長劍巧妙化解,二人動作讓人眼花繚亂......卻又賞心悅目至極。
姜如初就看這一眼,就情不自禁駐足。
兩名將門之后的對決,即使只是互相點到為止,見招拆招,場面也是令人驚嘆不已。
瞬息之后,長劍還是敗下陣來。
但敗陣的袁非達,卻笑得見牙不見眼,滿臉汗?jié)n的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向自已姐姐。
得意出聲:“阿姐,我進步不小吧?幾年前來的時候,我在你手下還過不上十招,今日都跟你對上二十幾招了.......”
袁非月收回長槍,聞言點頭贊同道:“嗯,非達進步很大?!?/p>
袁非達得意歸得意,卻也不傻,聞言直接道:“我是有進步,卻也沒到這個地步......”
他說出一個事實:“是阿姐退步了?!?/p>
袁非月神情一怔,緩緩將長槍拿在手上摩挲,語氣不明道:“嗯......再好的兵器,常年沒有用武之地,也是會黯然失色的?!?/p>
袁非達表情一頓,意識到自已說錯了話。
趕忙找補:“阿姐常年在盛京嘛,自然沒有弟弟在西疆用武之地多,這不是......”
他怎么越說,反倒越是像火上澆油?
對面的袁非月放下手中長槍,輕聲道:“是啊,盛京就像一座牢籠,永遠的將我們姐弟倆,都困住了.......”
即使她得以從長公主身邊離開,但這座無形的牢籠,依然一直困著他們姐弟,永遠也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袁非達頓時磕巴一聲,“也不是,阿姐這不是也沒辦法......哎呀,我這臭嘴?!?/p>
他泄氣一聲,干脆道:“我去求陛下,放阿姐回西疆去!留我在盛京不就好了.......”
院子外頓時響起一道聲音:
“當務之急,你還是去求一求陛下,寬恕你在我府上,滯留這么久的罪吧?!?/p>
在院內(nèi)兩姐弟齊齊回眸的視線中。
姜如初推開院門,緩步走進來,抬眸提醒一句:“這次你有功,陛下就準你在這里小住半個月,你都耽誤了好幾天了吧?”
袁非月看到她走進來,神色中沒有任何意外,顯然方才就已經(jīng)察覺到她的到來。
一旁的袁非達乍然看到她,頓時咧嘴一笑,“姜如初,你什么時候來的.......”
話音未落,就遭到自家姐姐一記腦瓜蹦。
“沒有禮數(shù).......叫姐姐?!?/p>
袁非月隨即回眸看向來人,她下意識以為她是來問長公主府的事,立馬開口道:
“姜如初,公主這些日子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再聯(lián)系過我,看樣子,這段時間,她是不會再有任何動作........”
袁非達捂著被打痛的腦門,嘀咕道:“阿姐不也叫的是姜如初........”迎上袁非月一言不發(fā)的眼神,他當即看向姜如初。
從容改口:“姜姐姐?!?/p>
姜如初頓時忍不住失笑。
對上袁非月認真匯報的神情,她心下明白,她是在用這樣的“回報”,來抵清她讓袁非達出宮陪伴在此的“恩情”。
似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的這位飛騎將軍,總是下意識生怕欠人什么。
姜如初聞言不置可否,卻是突然問道:“袁非月,你想離開盛京嗎?”
面前這對姐弟猝不及防,雙雙神情一震。
一旁的袁非達霎時一愣,驚喜道:“姜如.....姜姐姐,你有辦法讓我阿姐回西疆?”
姜如初只是盯著眼前的袁非月,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頭也不回的說道:
“讓陛下準允你阿姐直接回西疆,不可能,但只是離開盛京,卻不難......”
“我只問,袁非月,你想離開盛京嗎?”
被她盯著的這位女將軍,呼吸一頓,神情顯然怔了又怔,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
她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