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你你你，你說的什么話！”
倒不是在意周路芬找死，就是看小老頭臉都要氣綠了，許姣姣于心不忍。
她開口：“......周姐，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話不能說太早，我們還是先幫老同志查一下穩(wěn)妥些，你覺得呢？”
董主任前幾天說了有領導過來突擊檢查，許姣姣估摸著就是眼前這位了。
“我覺得啥啊我覺得，供銷社的茬他也敢找，不知道咱這是公家單位？愛買不買！就是賣給他一把有問題的榔頭又能咋——”
她后面的話越說越囂張。
許姣姣恨不得將周路芬兜不住話的臭嘴堵住。
她忙給王姐使了個眼色。
王姐本來在理貨，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她不笨，等接收到許姣姣的眼神，她立馬神色一凜，領悟過許姣姣的眼神啥意思了。
“閉嘴！”
王姐白著臉呵斥住還想開麥的周路芬。
她急匆匆從柜臺出來，對小老頭躬身賠笑道歉。
“老同志，不好意思，您的榔頭——”
只是來不及了。
王姐的話還沒說完，南城供銷社門口突然走進來幾個同樣身穿中山裝的人。
這些人臉色板正嚴肅，氣勢瞧著就不同一般。
董主任僵硬的走在最后面。
此時此刻，他黑著臉，看周路芬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許姣姣沒猜錯，小老頭就是供銷總社上面下來暗訪的領導干部。
他們一行人這次主要是接到下面舉報，說是供銷社部分售貨員有偷藏好東西高價賣瑕疵品給顧客的惡劣行徑，上面震怒，因此有了這次抽檢行動。
董主任先前就是被他們叫出去支開，小老頭后面進來演戲，就是要看看南城供銷的售貨員會如何應對這次突擊檢查。
目送董主任和一行領導進入辦公室，周路芬煞白著臉，手撐在玻璃柜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失魂落魄的嘴里不停念叨，“這次肯定要被扣工資了，哎呦我這張嘴哦，這些個領導咋突然就來了？姐夫也真是，咋不跟我們先通個氣！”
她還抱怨上董主任來了。
任會計捂著胸口，聽不下去。
“你快閉嘴吧！大家伙今天算是被你害慘了，小許好好的安撫老頭呢，你上前插個啥嘴？讓我說你點啥好，每次壞事都壞在你一張臭嘴上！”
今天這出，難道就周路芬一個人扣工資嗎？
檢查不合格整個南城供銷社從上到下都要跟著吃掛落啊。
他一個做賬會計，口都沒開，也得被周路芬這個憨貨牽累，倒了八輩子霉！
周路芬被任會計罵得不服氣想還嘴，可，面對眾人幽怨目光的瞪視，她不敢。
其他人對她也沒好臉色。
趙華蘭冷著臉狠狠一甩抹布。
夏林云皺著眉不說話。
王姐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行了，都少說點，領導還在里面，等處罰通知出來再說吧?！?/p>
說完她看向許姣姣，臉色總算好了些，“今天小許做的不錯，先安撫客戶的情緒，也承諾幫助對方調(diào)查事情經(jīng)過，做法符合一名合格售貨員的身份，這個應該能加分，就看領導了?！?/p>
任會計想到這茬，也立馬跟著夸道。
“是啊是啊，小許這塊還能給咱挽救一下印象分，我現(xiàn)在就希望扣工資別太狠，我這點工資還得給我兒子攢錢娶媳婦呢！”
說完，他又瞪了眼周路芬，討嫌鬼！
許姣姣靦腆一笑：“我也沒干啥，這些都是王姐教的?！?/p>
本來也沒啥，那位領導的表演太浮夸，基本都能看出來。
要不是周路芬嘴太快惹了禍，這次暗訪應該早就能結束了，不至于幾個人現(xiàn)在還關在辦公室。
這會上午班已經(jīng)結束，許姣姣自認不是正式工，跟王姐說了聲就下班了。
“王姐，我先走了，下午再來?！?/p>
王姐點頭：“你走吧?！?/p>
解了個手回來就被通知領導暗訪，而他們供銷社因為被周路芬牽累，中午下班還不能走的薛靜看了很是不服氣。
“憑啥她能下班，我們就得在這等？”她捂著餓的咕咕叫的肚子。
王姐沒搭理她的抱怨。
人家又不是正式職工，憑啥跟你一起在這挨批。
這時，夏林云冷不丁冒出一句：“這個應該問周路芬同志?！?/p>
無緣無故餓著肚子加班，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
薛靜立馬調(diào)轉(zhuǎn)槍口，責怪起周路芬。
“周姐你真是害死我們了！”
周路芬：“......”她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此時董主任商店經(jīng)理辦公室。
小老頭，也就是本次暗訪小組的組長，市總供辦公室謝長生，這會正在大發(fā)雷霆。
董主任站著，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這個商店經(jīng)理咋干的工作？！聽聽那個售貨員說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供銷社都是些欺男霸女的強盜，對顧客隨口就是一句愛買不買，服務態(tài)度極不端正，囂張至極！
她當國營單位是啥？顧客是她能隨便叱罵擺臉子的？平時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口號倒是喊的響，落到實處，一灘爛泥！”
謝主任手掌‘啪啪’拍在桌上。
他年紀大了，罵完就扶著桌子氣喘吁吁。
暗訪小組的其他人生怕謝主任氣出好歹，嚇得連忙上前給他順氣。
“謝主任，您消消氣！”
幾人心頭不滿，一點沒給董主任好臉。
董主任狠狠挨了幾計眼刀子。
他蒼白著臉擦汗，“謝主任，是我工作不到位，我檢討，回頭我就批評他們！”
“批評他們有個屁用！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東西！”
謝主任又怒了，噴起人來半點不留情面。
“我還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端上公家飯不知道自個是誰！沒有老百姓，要國營商店干啥，沒有國營商店，你們的飯碗哪里來！
售貨員是商店的門面，一言一行代表商店形象，老百姓來商店買東西面對個耷拉著臉的售貨員，他能高興？
你們不注重售貨員的行為舉止，覺得老百姓得求著咱國營商店才能買到東西，卻不知道傷了群眾的心，給國家臉上抹黑！”
這句話太嚴重了。
董主任被罵得搖搖欲墜，嘴巴張了又張，愣是說不出話來。
“南城供銷社做的不到位就讓他們整改，對負責人和職工進行考核加扣工資！”
小組其他成員邊安撫謝主任，邊冷硬開口。
一聽扣工資，董主任心疼的滴血。
謝主任卻尤不解氣，他冷哼道：“負責人扣雙倍。”
董主任腳下一晃，咬牙切齒：“......”周路芬！
“倒是一開始接待我的那個小姑娘服務意識相當不錯，笑容也很有親和力，有氣質(zhì)，一瞧就是真心為群眾服務的，熱心、熱情，還很聰明！”
謝主任罵完喘了口氣，板著臉突然夸起人來。
其他人跟著道，“是啊，那小姑娘后面大概也猜出您不是真的客戶，還知道給那個服務態(tài)度差的售貨員圓場呢，可惜那就是個棒槌，這種人也不知道咋進單位的！”
棒槌她姐夫董主任：“......”周路芬！
“那小姑娘就是南城供銷社今年新招的夏林云吧？”
謝主任一臉欣慰的問。
“......”董主任尷尬，他干巴巴開口，“不是，她是代班的，梁永琴懷孕反應重，上不了班，找她娘家侄女代一個月班?！?/p>
一個代班的沒經(jīng)過上崗培訓的同志比供銷社正式職工服務質(zhì)量更好，更到位，更得領導夸贊。
正式的那個說話沒腦子，只會捅婁子。
......在場的領導們包括謝主任都沉默了。
謝主任又是一陣氣，罵董主任：“一個正式工，還沒臨時工聰明，服務意識更是拍馬比不上，你這個負責人咋當?shù)模 ?/p>
董主任：“......”找的臨時工太聰明，顯得正式工蠢，也挨罵。
許姣姣不用跟著挨批，她按時按點下班回家。
等回到皮鞋廠，找她代買東西的筒子樓住戶們有空閑的都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
等瞧見許姣姣拎著一個尿素袋回來，一窩蜂迎了上去。
大家都是要臉的，雖然著急想看自家東西有沒有買到，但做人得講良心，人小許都累壞了。
“姣姣啊，累了吧，嬸子倒的涼開水，你喝一口！”
“來，袋子叔來扛，把咱孩子累壞了！”
“快坐下歇歇，嫂子給你扇風！”
一群人圍在許姣姣身邊，又是倒水又是搬凳子，噓寒問暖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許姣姣是哪里來的大領導。
許姣姣也不客氣，放下袋子，她一屁股坐在小馬扎上，喝了口涼開水。
袋子其實是她一直放在代購員小倉庫，直到快到皮鞋廠才拿出來，所以并不累。
不過她享受大家的熱情，因為這是她該得的。
她可不是啥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爛好人。
許姣姣捶了捶腿肚子，她半真半假的抱怨。
“可累死我了，這一路走過來真不輕松，嬸子嫂子們你們要帶的東西都在袋子里了，你們自已核對一下哈，我得歇會，這兩條腿都快走斷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人，誰叫我家沒輛自行車呢！”
正激動地翻找尿素袋的家屬院一眾住戶們：“......”
有人找許姣姣代買東西她都會拿筆記在本子上，所以不可能出差錯，而且供銷社沒有的東西，許姣姣也會找代購群里買給添上。
這也就造成了這一段時間，但凡有人找許姣姣買東西她都能給搞到，達成從沒有缺過一次貨的豐功偉績！
這點狠狠震了筒子樓住戶們一把！
畢竟要知道他們自個去供銷社買東西，是絕不可能買這么全，東西又那么物美價廉的！
這些人在心里已經(jīng)默默將許姣姣當成他們在供銷社的依仗，以后可就指著她了。
一聽許姣姣說沒自行車，耳朵已經(jīng)不太行的孫婆子立馬抬頭。
她大聲道，“姣姣啊，我家雪梅有自行車，叫她給你騎！”
其他人震驚。
他們這邊還糾結著呢，孫婆子就搶先一步了？
這孫婆子平時不挺摳門，這會咋那么大方？
再說她口氣這么大，她兒媳婦楊雪梅同意嗎，老太婆就敢自個做主？
孫婆子兒媳婦楊雪梅就在現(xiàn)場，她手上還拿著個小擺鐘呢，聽到她婆婆脫口而出的話，她頓時臉僵住。
許姣姣一臉感動，“孫婆婆，楊嬸子！你們真愿意把這么貴重的自行車借給我騎啊！你們真的太熱心了！
我媽總說鄰里一家親，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以前不理解，現(xiàn)在可算明白了，咱筒子樓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熱忱待人的鄰里，咱才能擰成一股繩，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楊嬸子你樂于助人的行為真叫人尊敬，要我說，咱皮鞋廠的三八紅旗手就應該選你這樣的人！”
楊雪梅被她一頂高帽子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她不好意思的擺手：“這，這也沒啥！哎呦，我這人別的沒有，就是熱心，我婆婆也知道我這點，不然剛才不能搶了我要說的話不是！我就是樂意借車給姣姣你呢！”
不就是自行車嘛，反正她在皮鞋廠上班靠家近，壓根用不著自行車。
給姣姣騎多好啊，這小閨女真會說話！
孫婆子驕傲的昂頭，“我家雪梅人品沒得說，三八紅旗手的確當?shù)?！?/p>
再次被自個婆婆夸的楊雪梅方臉滾燙，手咋摸也降不下溫，不過腰桿子挺得更直了。
其他人酸溜溜的。
不就是借個自行車，瞧把這婆媳倆嘚瑟的！
他們家也有自行車，也能借給姣姣，不就是被孫婆子搶先一步開口，神氣啥??！
“姣姣，雪梅那自行車鏈條不行，半路掉鏈子常有的事，你騎我家的，我家自行車鏈條剛上了油！”
“憑啥騎你家的，我家是女士自行車，姣姣一個女娃，該騎我家自行車！”
“我家自行車好，鳳凰牌，去年剛買的！”
“我我我......”
大家爭著搶著要借自行車給許姣姣，場面一度熱情高漲。
許姣姣一臉被感動得稀里嘩啦的模樣。
最后她一錘定音，“嬸嬸嫂子們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我也想了一下，長久借一家的自行車，肯定會造成不方便。
我不能厚此薄彼，這樣吧，以后我每天輪流借大家的自行車，車棚里誰家的自行車下放三塊石子，就代表這車被我騎了?！?/p>
筒子樓住戶們一聽，紛紛同意。
這個法子好，避免了只獨獨一家跟姣姣湊近乎，搞得他們里外不是人。
就得叫許家小閨女知道他們不比孫婆子婆媳差，三八紅旗手也是當?shù)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