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紅燭高燒。
最后一名宮人躬身退出,殿門輕輕合攏,郁含煙一直挺直的脊背終于微微松懈下來。
“姑娘,瞧奴婢這記性,該叫姑娘太子妃了?!鼻嗪蓽惤瑥男渲腥〕鲇眉?xì)帕仔細(xì)包好的米糕,“太子妃餓了一天了,快墊墊肚子吧?!?/p>
一旁隨嫁的桂嬤嬤笑道:“使不得,這是規(guī)矩。太子妃再忍耐片刻,待殿下駕臨,共食圓子,方是圓滿?!?/p>
郁含煙依言頷首,將目光從米糕上移開。
“這破規(guī)矩,憑什么是新娘子餓一天啊?!鼻嗪尚÷曕洁?。
郁含煙唇邊剛漾開一絲幸福的淺笑,正要開口,外間卻隱約飄來幾句低語,如冰針刺入耳膜:
“聽說了么?太子妃曾被叛虜擄去過,早就失了清白。”
“我也聽說了。既然這樣,太子為何還要娶太子妃啊?”
“誰讓她是郁家女呢,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太子殿下也太委屈了?!?/p>
“你們猜今晚太子殿下會和太子妃圓房嗎?”
郁含煙臉色驟變,霍然起身,鳳冠珠珞劇烈搖晃。
桂嬤嬤已搶先一步按住她的手,目光沉靜:“太子妃,新婚之夜,不宜動怒。”隨即眼神示意兩側(cè)心腹侍女跟著,“老奴去去便回?!?/p>
喜房門被打開。
桂嬤嬤立在門口,厲聲道:“妄議主子,攪擾吉夜,拖下去給我掌嘴。”
很快,清脆的掌摑聲在廊下響起。
郁含煙端坐榻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郁家嫡女、皇后親侄的身份,宮中誰人不知?若非有人授意,誰敢在此夜撒播這些不利之言。
是沈瓊?cè)A買通了人說給她聽的。
郁含煙眼閃過一絲恨意。
時君棠踏著月色回到時府,才邁進(jìn)自已的院落,便見章洵負(fù)手立在庭中,顯然已等候多時。
“沒想到你和二十二殿這般親近,親近到能一同躲在假山后聽人墻角?!闭落浜吡寺暎抗饴湓谒柜丈?,“躲便躲了,也不知提一提裙角?!?/p>
時君棠面上一熱,原來已被發(fā)現(xiàn)了:“雖然你拒絕了郁二姑娘,但以后還是別說得那么難聽了,結(jié)仇結(jié)怨可不是明智之舉?!?/p>
“以后?”章洵挑眉。
“今日殿內(nèi),那些夫人可是將章大人圍得水泄不通。想來往后,大人的桃花運(yùn)怕是源源不斷了?!?/p>
章洵一個大步走近她,目光直直望進(jìn)她眼底:“你在吃醋?”
“沒有。”時君棠別開臉,越過他朝屋內(nèi)走去。
章洵緊隨其后,眼中掠過一絲笑意:“我喜歡你為我吃醋,多吃些?!?/p>
時君棠:“......”
兩人進(jìn)屋落座,章洵才正色道:“你送恩師的那架古琴,他很喜歡。他讓我轉(zhuǎn)告你:姒家與時家之間,他支持時家,讓你寬心?!?/p>
“我如何寬心?”時君棠輕抿一口茶,“太子殿下明顯偏袒姒家,而姒家更是欲除我而后快?!?/p>
章洵想到上次的兇險,眸色變沉:“殿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四大世家中,時家必占一席。再者,有我在呢,絕不會再讓你涉及危險。”
“你這話,我可不信。那天是誰被支開去了明德書院?”時君棠笑問,她知道章洵一心想保護(hù)她。
這世上,從來只有自已鋪好的路最為穩(wěn)妥,把身家性命押在別人身上,十有八九會遭背刺。
“那天我確實沒有想到殿下會這么做?!边@點(diǎn),章洵對劉瑾是極為失望的。
“太子殿下把我置身在危險之中,這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時君棠淡淡道,她不會在章洵面前再說太子要?dú)⑺脑?,只會讓章洵一點(diǎn)點(diǎn)地對劉瑾越發(fā)失望。
“我知道。”章洵頷首,“太子那日糊涂了,恩師已經(jīng)讓他自省,也跟他說了其中利害,太子會明白的?!?/p>
時君棠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又說了一些朝中局勢,之后才送著章洵出去。
不知何時,夜空飄起了雪。
目送那道挺拔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時君棠并未急著回屋,靜靜立在檐下賞雪,今晚的雪下得有些大呢。
巴朵走了過來:“族長,二公子對太子殿下頗為維護(hù)啊?!?/p>
“他維護(hù)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褚明院長。那是教了他近十年的恩師,他相信褚明院長的目光?!睍r君棠懂章洵的想法。
巴朵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褚明院長有些難對付啊。族過,先前查出這院長和太子母妃有私情,咱們能不能利用這種事來對付這位院長?”
小棗遞了個燙婆子過來,時君棠接過,冰涼的雙手瞬間暖和起來:“褚明院長教出了不少大叢棟梁之材,于國亦有功。對付他,我不想用骯臟的手段?!?/p>
“屬下明白了?!?/p>
此時,時康匆匆進(jìn)來:“族長,太子殿下今晚沒有宿在太子妃那兒。”說著,將東宮發(fā)生的事說了說。
“太子妃的陪嫁嬤嬤打了太子身邊的司寢侍女,還被太子抓了個正著?”時君棠聽著無語。
“是。太子一氣之下,走了?!?/p>
時君棠聞言輕笑,眼中卻無笑意:“整個宮里,沒有人敢動含煙,這司寢侍女顯然是被沈瓊?cè)A收買了,要不然,她怎么知道含煙被叛黨抓的事?!?/p>
“族長,太子妃怎么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沈瓊?cè)A的當(dāng)啊。”巴朵覺得不該啊,含煙姑娘是挺聰明的一個人。
“怨恨蒙心,易入彀中。雖說是嬤嬤打的人,只怕傳出去變成了新婚夜太子妃打了太子殿下的侍寢侍女,對太子妃的名聲極為不利?!睍r君棠想了想:“這事,郁家定還不知道,時康,你去把這事郁家主?!?/p>
“是?!?/p>
“巴朵,你讓高七帶人去沈家看看動靜。”
“是?!?/p>
火兒在旁輕問:“族長,太子妃的事,咱們也要管嗎?”
“郁家欠我的人情越多,與時家便綁得越緊。下次若我有事,就不再只是叫三名死士幫襯而已了。”時君棠淡淡道。
凌晨時分,郁府側(cè)門悄然開啟。
一輛馬車踏雪疾行,進(jìn)了皇宮,馬車?yán)镒氖怯艏抑饔艟革L(fēng)。
原本已經(jīng)入睡的皇后娘娘聽到兄長深夜進(jìn)宮匆匆起身,聽到東宮的事后臉色都變了:“這么大的事,本宮竟然一點(diǎn)消息也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