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前輩,你,大限將至?!敝x鶯眠說。
偃凌岳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一聲:“果然?!?/p>
“人臨死,果然是有感覺的?!?/p>
“從今年以來,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頭疼發(fā)作間隔越來越短?!?/p>
“我也經(jīng)常做夢,夢到我的妻子來接我?!?/p>
“我妻子還是年輕時的樣子,那么美,一如我初見時那般?!?/p>
“我夢見我們剛成婚那會兒,她最喜歡坐在軒窗旁對鏡梳妝,梳妝完畢后回頭問我妝容美不美?!?/p>
“一開始我看不清她的樣子,最近這段日子,她的模樣一次比一次清晰?!?/p>
“她依舊貌美如花,我卻面容滄桑,頭發(fā)花白,垂垂老矣。”
“不知地下相見時,她是否還能認(rèn)得出我?!?/p>
“每每想起來我都淚流滿面?!?/p>
偃凌岳笑著笑著,眼淚流出來。
謝鶯眠聽著偃凌岳的話。
一首詞闖進(jìn)腦海中來。
她輕輕出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p>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薄境鎏帲核未K軾《江城子》】
偃凌岳聽到這首詞,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嚎啕大哭。
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哭得像個孩子。
哭了好一會兒。
偃凌岳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好一句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
“寫這首詞的人,一定有過相同的刻骨銘心,讀來字字泣血,句句有淚?!?/p>
“我還夢到偃青小時候,偃青他娘走得早,我一度無法走出來,忽略了偃青?!?/p>
“沒有我陪伴,偃青害怕黑夜,小小的人兒抱住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
“好遺憾啊?!?/p>
“這些年我一直在宮里,尋找起死回生之法,蹉跎了這么多年,荒廢了這么多年,我不僅沒找到起死回生的辦法,還與偃青相隔多年?!?/p>
“若是能重新選擇,我一定,一定選擇留在偃青身邊。”
偃凌岳一邊說一邊擦眼淚。
等他情緒平復(fù)了些許。
他才問謝鶯眠:“我……還有多少日子?”
謝鶯眠道:“如果不調(diào)理的話,頂多能到十月份?!?/p>
“如果能好好調(diào)理的話,差不多能再堅持三年?!?/p>
偃凌岳瞪大眼:“三,三年?”
不是三個月?
是三年?
“我還剩三年壽命?”
要是還能活三年,那他傷春悲秋個毛線?
三年能干好多事呢!
謝鶯眠道:“有前提,前提是能好好調(diào)理?!?/p>
“如果不調(diào)理,只剩下一個多月時間?!?/p>
“怎么調(diào)?”偃凌岳問。
謝鶯眠:“你跟梧桐姑姑都隨我出宮?!?/p>
“梧桐姑姑的腿要斷掉重新接,需要在特定的手術(shù)室進(jìn)行。”
“你的身體調(diào)理,需要我特殊制定的藥劑?!?/p>
“不管哪樣,都需要你們離開這里。”
“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建議,你們?nèi)羰遣幌腚x開這……”
偃凌岳打斷謝鶯眠的話:“離開,一定要離開?!?/p>
“能活著誰想死?”
“能舒服活著誰想痛苦活著。”
“我跟梧桐一直不離開這,是因為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哪里最安全?!?/p>
“這里有御膳房免費(fèi)菜肴,有免費(fèi)的衣裳和銀絲炭,皇帝和太后等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取舍之下我們才待在這里?!?/p>
“要是有更好的去處,我們肯定走?!?/p>
偃凌岳:“有生之年,我也啃啃我的好大兒?!?/p>
謝鶯眠:……
畫風(fēng)一下子就變了。
偃凌岳感嘆:“我就說,人多做點(diǎn)好事會有好報的?!?/p>
“要是今天夜里我不將你引到這里來,你不會找到我,更不會給我把脈。”
“一個多月后,我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這深宮里。”
“我死了,梧桐無法操作我的機(jī)關(guān),斷了食物,她也會死?!?/p>
“說實(shí)話,我之前也救過一些人,他們順著我給的路走到門口,撞見嫁衣女鬼的第一反應(yīng)全都是跑?!?/p>
“我本以為你也會跑?!?/p>
“誰知,你不僅沒跑,還識破了嫁衣女鬼的真身,識破了我的機(jī)關(guān)?!?/p>
“命,都是命?!?/p>
“算命的沒騙老夫,老夫果然是個逢兇化吉的好命,哈哈哈。”
謝鶯眠對偃凌岳的精神狀態(tài)表示理解。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開窗效應(yīng)。
在一個黑屋子里,若有人提議拆掉屋頂,多數(shù)人是不同意的。
但,退而求其次,不拆屋頂了,只開一個窗戶,大多數(shù)人會同意。
偃凌岳原本只剩下一個多月的壽命。
他也感受到了大限到來。
這種時候告訴他,他還有三年壽命。
他自然會為了自己多賺的三年而開心。
謝鶯眠問梧桐:“梧桐姑姑想離開嗎?”
梧桐眉頭一緊,手指攥緊了衣裳,微微搖頭。
偃凌岳急了:“梧桐你什么意思?”
“你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