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杜紅英經歷過數(shù)次的拆遷,也知道了一種富叫做“拆遷富”。
清流村征地拆遷,哪怕現(xiàn)在遷不進戶口,對要拆遷的那個生產隊的人來說也是一種發(fā)財?shù)臋C會。
“以前清流村的小伙兒不好談媳婦,都說他們離鎮(zhèn)上遠,又在山腳下,地勢偏,現(xiàn)在那邊的小伙兒哪怕才十八歲呢都有不少的媒婆上門?!?/p>
杜紅英就服冬梅娘的消息靈通。
“你羅二嬸家的小燕才十九歲呢,也有人上門來提親,說的就是清流村的小伙,說要拆遷了要賠不少的錢,還會住城里的樓房,過居民生活……”
杜紅英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對城里人生活的向往。
事實上,她當了這么多年城里人,倒覺得還是鄉(xiāng)下生活自在得多。
就拿住樓房來說,進屋就關門,隔壁鄰居姓什名誰都不知道。
當然,也有一點好處,隱私不會被人窺探。
鄉(xiāng)下的消息沒長翅膀也會飛出去,還會添油加醋潤色幾分,一點小事兒繪聲繪色越傳越遠越精彩。
“要我說啊,還是農村好?!?/p>
冬梅娘一邊擇著菜一邊道:“雖然說城里人下雨天出門腳都不沾泥巴,但是城里生活吃要吃錢住要住錢,哪怕上一個公共衛(wèi)生間也要兩毛錢……”
杜紅英心道娘果然是看得透徹。
最主要的是,拆遷戶不比真正的城里工人有工作有收入來源。
就靠著一點拆遷賠償款坐吃山空那才麻煩。
當然,聰明的人離開了土地做點生意什么的也能謀生。
最關鍵的還是看個人。
“我隨時都給小靜和紅兵說呢,勤快點地里種點菜,我們家吃不完,就帶些回去給小靜媽媽吃,又節(jié)約又新鮮,你說這些農村里的人搬到城里去住了,連吃一根蔥蔥蒜苗都要錢,有什么好的?”
……
杜紅英只能說冬梅娘是操碎了心,該不該她操心的事兒都操心上了。
事實證明,老年人要是沒精力操心別人的事兒的時候就是生病:胃子疼。
送進醫(yī)院一番檢查:急性胃炎,只得又住院。
“哎,現(xiàn)在就像一個漏燈盞一樣了,動不動就得吃藥上醫(yī)院?!碧稍诓〈采系年惗钒β晣@氣:“以前年輕的時候哪有這么多問題啊?”
“娘,人吃五谷生百病,您都七十了生點小病也正常啊,就像機器一樣用久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需要打點油保養(yǎng)保養(yǎng)……”
“你這女子才會說話呢,到醫(yī)院花錢保養(yǎng)?!?/p>
“是啊,就是保養(yǎng)?!?/p>
杜紅英安慰她:“別擔心,您的身體都檢查了,肝腎心臟這些都挺好的,腸胃問題都是小問題?!?/p>
“哎,好麻煩你嘛,好耽擱你的事嘛……”
杜紅兵和田靜都在上班,冬梅娘沒什么大問題,自然也不用請護工,
在醫(yī)院陪床的任務就落在杜紅英頭上了,老人就很內疚。
“娘,您咋能這樣想呢?”杜紅英道:“養(yǎng)兒防老,你養(yǎng)我們大,我們養(yǎng)您老,這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我也沒什么事兒可做的,現(xiàn)在陪您就是我最大的事兒了?!?/p>
“你這孩子,陪我一個老太婆干嘛,你得多陪陪志遠……”
杜紅英……看看,老人又操心起事兒了。
正說著話,病房里又進來了一位老太太。
不得不說,冬梅娘的社交能力也是頂強的,人家一進來呢,兩人就互通姓名了,又問家住哪里,什么病,甚至還詢問起了對方有幾個兒女,現(xiàn)在照顧的是女兒還是媳婦……
“老姐子是通心橋的啊,你們那地兒前兩年拆遷了噠?”
“是呢,拆了,搬到鎮(zhèn)上下街子那個安置房去住了,哎,還是不方便?!?/p>
老太太姓潘,今年七十三,說起就頭痛。
“當時分房子是抓閹,老頭子不去抓非要讓我去,我這手氣又撇,直接抓了一個六樓?!?/p>
“身體好的時候爬個六樓倒也沒啥,這段時間害瘟了,爬六樓簡直要了我這條老命?!迸舜竽锏溃骸拔依项^子也有哮喘病,爬幾步就要停下來歇幾次,才造孽噢!”
“那是有點惱火。”陳冬梅深表同情:“要不然你就租一個一樓的房子住吧,年紀大了爬六樓確實有點具體?!?/p>
“哎,難噢,我們年紀大了,沒個經濟來源,地占了后搬到安置房里吃要吃錢住要住錢,又經常生病,手上緊張得很。”
“讓年輕人支持一點呢?”
看潘大娘的女兒出去辦住院手續(xù)去了,陳冬梅小聲提議。
說真,陳冬梅是一點兒也沒辦法共情什么叫手上緊張,吃喝看病走人親戚人情往來全是年輕人出,她的錢幾乎都找不到地方用。
“哎,年輕人也有年輕人的難處,靠不住噢?!?/p>
潘大娘一聲嘆息:“我兩兒一女,兩個兒子都分了房子,一個在四樓一個在五樓,當時老頭子就想調一下,結果他們不愿意?!?/p>
“拆遷不是還賠償款嗎?”陳冬梅就很不理解了:“未必你們的都用完了?”
“哎,這事兒說起來味道就長了。”潘大娘后悔不已:“我們的老房子面積小,只夠兩套房的面積,趁著這個機會就想分家,兩個兒一人一套,我們老兩口一套,面積不夠就添錢,我們的賠償款都添進去買了房,一分都沒剩。”
啊,那么多賠償款呢,都買房了?
“就是動用的我們兩老口的,兩個兒的他們都沒動用,給他們自己保管了?!?/p>
“當老的就是這樣的,寧肯苦自己也不虧兒女。”
陳冬梅聽得很是唏噓,還是那句話,老的手上不捏錢就會受罪。
連調換一下樓層兒子都不愿意,還能指望什么呢?
“生病了,兩個兒說忙,來不到;兒媳婦說要在家弄娃娃,來不到。結果就靠了我這個幺姑娘……”
“年輕的時候生帶把的高興得很,現(xiàn)在年老了才發(fā)現(xiàn)生了姑娘才是福氣。”潘大娘道:“我聽人家說生兒是名氣生女是福氣,大妹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嘛?”
“是這個道理?!?/p>
“你看看,你也是姑娘來照顧,我也是姑娘來照顧,兒子媳婦走得多遠的,看都不得來看你一眼?!?/p>
陳冬梅剛想反駁,病房門口就出現(xiàn)了媳婦的身影。
“娘,您好些沒?”田靜一手提水果一手提保溫桶:“我媽熬了些小米粥,娘您應該能吃吧,趁熱吃一點?”
“哎呀,又麻煩你媽媽了。”陳冬梅感謝不已:“你不是上班嘛,怎么有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