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甄秀群就命人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身素服拿了出來,首飾也都換成了銀的。
“四姑娘來了,”霜月打起簾籠,笑著向雷鳶道,“早飯吃過了沒有?夫人正要用呢,我叫她們?cè)偬砀蓖肟晟蟻?。?/p>
“不用了,我今日的早飯是在外祖母房里用的?!崩坐S昨天是在老太太那邊住的,她隔三差五就會(huì)跑去老夫人房里住,就像她也經(jīng)常到甄秀群房里一樣。
“老太太起的早,你的早飯吃的也早?!闭缧闳阂呀?jīng)梳妝完畢,對(duì)著鏡子左右略看了看,邊起身邊說道,“我猜著必然有你愛吃的筍干燴面筋和蘿卜丸子湯?!?/p>
“阿娘真是神機(jī)妙算?!崩坐S嘻嘻笑著,作勢(shì)要往甄秀群懷里鉆,“的確有?!?/p>
“這會(huì)子不許胡鬧,快換了衣裳去!”甄秀群難得繃著臉同女兒說話,“今日祭奠的人多,咱們?cè)绲叫?,才顯得有誠(chéng)意?!?/p>
“知道了,”雷鳶撅了一下嘴,“那幾個(gè)人的骨灰要在大相國(guó)寺供奉夠七七四十九天再送去忠烈祠,這些天哪天都去得,何必一定要爭(zhēng)頭一日?再說了他們六個(gè)本也不是什么忠烈之士,在隴西做下多少壞事,卻還要供奉到忠烈祠里去,叫那些真正的英魂都不得安寧。”
“好了,越發(fā)胡說起來?!闭缧闳汉戎沟?,“這些話以后絕不可再說了,聽見沒有?會(huì)招禍的!”
她何嘗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人世間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甚至顛倒黑白的事都是再常見不過的了。
小孩子們總覺得大人懦弱糊涂,不敢講真話,不敢得罪人,殊不知很多時(shí)候?yàn)榱舜缶种?,不得不妥協(xié)退讓。
雷鳶很快就換好了衣服,母女倆一同坐了馬車出門。
臨上車前柯氏趕了過來,有些喘吁吁地說道:“要不還是我陪著你們娘兩個(gè)去吧!總覺得不大放心?!?/p>
“放心吧二嫂嫂,沒事的。”甄秀群又一次回絕了柯氏的好意,“難道他們還能把我們吃了不成?你過兩日再去就好,咱們?nèi)サ娜嗽蕉啵麄冃睦镌接袣?。?/p>
“那……那好吧。”柯氏道,“你們這些跟著的人千萬護(hù)好了她們母女兩個(gè)?!?/p>
雙紅等人都忙說:“二夫人放心,有我們呢!”
“母親,你不叫二舅母同去,是不想讓他們也和那六家交惡吧?”馬車走出去很遠(yuǎn),雷鳶開口道,“畢竟二舅母和那崔家也算是遠(yuǎn)房的表親了?!?/p>
“你這猴兒,什么都知道?!闭缧闳喝滩蛔∫恍?,“我可得再叮囑你一遍,到了那里千萬不可亂說,當(dāng)心闖禍?!?/p>
到了大相國(guó)寺,門前已經(jīng)有許多車馬了。
門口除了知客僧和幾個(gè)小沙彌之外,還有那六家在外頭迎客的人。
見雷鳶母女下了車,那六家的人頓時(shí)就冷了臉。
甄秀群也不在意,早知道他們不會(huì)給自家好臉色瞧。
“小師父,我們是前來祭奠上香的,勞煩你給帶路。”豆蔻看也不看那些人,直接對(duì)一個(gè)小沙彌說話。
“兩位女施主,請(qǐng)隨小僧過來?!毙∩硰浭┝艘粋€(gè)佛禮便轉(zhuǎn)過身帶路。
崔、厚、張、劉、邵、于這六家許多人都到了,別管真假都在靈前哭。
看雷家人到了,更像是約好了似的,齊齊大放悲聲。
這一個(gè)哭“我苦命的兒”,那一個(gè)泣“我可憐的兄”,這一個(gè)號(hào)“摘了我的心去”,那一個(gè)念“怎不叫人肝腸寸斷”。
甄秀群準(zhǔn)備上香,卻被人劈面攔住了,領(lǐng)頭的是崔寶鼎的姐姐崔寶珠和弟弟崔寶玉。
霜月等人連忙擋在雷鳶母親前頭。
“各位,你們家里的子弟殉國(guó),我們也是萬分悲痛,今日前來祭奠。何故攔住我們呢?”甄秀群好聲好氣地說。
“哼!你也知道我們家的人慘死在了邊疆,若不是你女兒帶著他們?nèi)パ策呌趾沃劣趩拭??!”崔寶珠咬牙切齒地說,“我祖母因?yàn)榈艿艿乃赖昧孙L(fēng)癱,我母親幾次哭得昏死過去。這都是你們雷家造的孽!別在這里貓哭耗子假慈悲了?!?/p>
“話不能這么說,就算是我三姐姐帶他們?nèi)パ策叄傻降资乔既藲⒘怂麄??!崩坐S反駁道,“怎么能把恨記在我們頭上?”
“不記在你們頭上記在誰的頭上?那么多的人她不帶出去,偏偏帶上這些勛爵人家的子弟,明擺著沒安好心!”崔寶玉瞪起眼睛道。
“崔公子,這話可說不得。難道勛爵人家子弟的性命就更貴重嗎?那他們到邊疆去不為保國(guó)殺敵,難道是為了輕輕松松混軍功?”雷鳶反問,“你這么說不但將他們的功勞抹殺了,也把你們列祖列宗的臉面給抹殺了。勛爵由何而來?還不是于國(guó)有功嗎?”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今日我來不過是給各位過世的魂靈上一炷香,聊表寸心而已?!闭缧闳旱?,“若你們實(shí)在攔著不讓上香,我也不強(qiáng)求。畢竟死者為大,莫要攪擾了他們的安寧。”
“早就說了不用了,你為什么還腆著臉來?沒得叫人惡心!”說話的是于家的夫人,死的是她最疼愛的小兒子于定濤,“古人云,千金之子不棄于市,勛爵之子不死于郊。你們用不著拿冠冕堂皇的大話來壓我們,這里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清楚,我們也清楚!”
“于夫人……”甄秀群還待要說什么,卻被無禮打斷了。
“滾出去,不許再來這里,污我們的眼睛!”
“看我們死了人,你們?cè)谛睦锿抵鴺钒??自家沒兒子,便見不得別人家的兒子好好活著!”
“活該他們家絕戶!這樣的心肝本也不配有后!”
聽著這些無理的謾罵,甄秀群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雷鳶心疼地挽住母親的胳膊說道:“我早說什么來著,這些人不可理喻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你個(gè)小賤人,尤其可惡!年紀(jì)輕輕專會(huì)說喪良心的話!”崔寶珠指著雷鳶的鼻子大罵,“老天若是有眼,就讓你以后生十個(gè)兒子,生一個(gè)死一個(gè)!”
這句話一下子就將甄秀群激怒了,罵她可以,怎么能這般侮辱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