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上外頭買東西回來,飛奔著進了院子。
“這妮子瘋了!嘎!沒規(guī)矩!窗底下跪著去!”廊下的鸚哥撲扇著翅膀亂叫。
“你個小畜生!哪天買塊粘米糕粘住你的臭嘴!”豆蔻跳起腳伸手去嚇唬它。
鸚哥胡亂撲騰著,弄掉了兩根羽毛。
“混賬東西!扇了我一頭的灰!”豆蔻嘴上罵著,臉上卻喜氣盈盈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從外頭聽了什么喜事回來?這么忙著跑回來?!闭湔湔诮o雷鳶篦頭,笑著問豆蔻。
“林公子真把案子翻成了!”豆蔻大聲道,“街上好多人都在議論這事,大理寺已經(jīng)準(zhǔn)許重審當(dāng)年郝玉姑的案子了,相關(guān)人已經(jīng)陸續(xù)押解到京師,明日就要升堂,白大嬸終于能為家人昭雪了!”
“林公子真是好樣的!這陳年的冤案可不是想翻就能翻的?!彪僦舱f,“雖說林公子出身高,可那些人官官相護,結(jié)成一條藤兒,想要重新立案真是千難萬難?!?/p>
“是啊,林公子為了這件事奔走了好幾個月,一開始狀子遞到哪里就被哪里打回來,和他據(jù)理力爭,不肯退縮半分,終究還是爭得了重審的機會?!倍罐⒌?。
“還是別高興太早,”雷鳶說,“重審也不就等于真能昭雪,你以為那些人會坐以待斃嗎?他們會想盡辦法脫罪的。”
“這些狗官真是該死!草菅人命,貪贓枉法,難怪太祖皇帝會定下千刀萬剮的規(guī)矩??删退闶沁@樣的酷刑,竟然也嚇不住他們?!彪僦瑖@道。
白大嬸的女兒郝玉姑在當(dāng)?shù)貏⒋髴艏易隼C娘,卻被劉大戶的兒子劉譽琪強行玷污了。
他們家告到平陽縣衙,可是劉譽琪的親姐姐嫁的便是當(dāng)陽縣丞的兒子。
縣令郭則林受了劉大戶的賄賂,又與縣丞官官相護。
當(dāng)郝家人想要讓官府主持公道的時候,他并沒有立刻派人去把劉譽琪捉拿歸案,而是反復(fù)盤問郝玉姑案發(fā)的具體情形。
試想郝玉姑一個不諳人事的少女遭此劫難,本就羞愧難當(dāng),痛不欲生。
郭縣令卻還要當(dāng)眾反復(fù)盤問具體情形,讓她如何受得了?
身為人父的郝大郎便忍不住在堂上頂撞了郭縣令幾句,這下可讓郭縣令抓住了把柄,立刻治了他一個“擾亂公堂”“不敬上官”之罪,當(dāng)堂打了三十板子,便宣布退堂了。
可憐郝家人受此大辱卻無人主持公道。
因為郝大郎被打傷了,只能抬回家去治傷。
饒是如此,第二天郝白氏又再次帶著女兒到縣衙報案。
而在這一夜間劉家也沒歇著,趁天黑又給郭縣令送去了不少好處,求他千萬了解此事。
所以當(dāng)白大嬸帶著女兒再次來報官的時候,郭縣令雖然受理了,卻依舊不捉拿劉譽琪,而是要求先給郝玉姑驗傷。
這倒也不算過分,畢竟要驗過傷后才能確定郝玉姑是不是被人玷污了。
可他不派穩(wěn)婆前來驗傷,卻硬要衙門里的幾個男仵作來驗,并且不許郝白氏陪在身邊。
郝家母女不同意,郭縣令便把驚堂木一拍,又退堂了。
白大嬸知道,在平陽縣是不可能爭得什么公道了。
于是便把一對小兒女托付給娘家,自己夫妻兩個和大女兒到禹州去告狀。
可是他們的行蹤早就已經(jīng)被劉家和郭縣令盯上了,等到他們將狀紙遞到禹州知州的手上時,那邊早已經(jīng)打點妥當(dāng)。
禹州知州董奉先倒是叫穩(wěn)婆來給郝玉姑驗了傷,可卻說是舊傷,郝玉姑早已非完璧。
又裝模作樣地把劉譽琪也叫到了堂上,問他和郝玉姑是什么關(guān)系?
劉譽琪便信口雌黃,說郝玉姑平日里就不檢點,這次到他家里來做繡娘,幾番幾次勾引于他。
出事那天夜里也是郝玉姑先找上的他,他自己酒后把持不住,就做下那種事。
于是董奉先便斷定不是劉譽琪強奸了郝玉姑,二人只能算是通奸。
郝玉姑不甘受辱,當(dāng)堂撞死在了石柱上。
董知州等人一看出了人命,也是有些害怕了。
他們都沒料到這個女孩子居然有這么剛烈的性情。
于是中間動用了很多說和人,想要勸說郝家夫婦收了銀子完事。
可郝大郎夫婦又怎么可能收這些骯臟錢?
他們用車推著女兒的尸身繼續(xù)上告,想著就算拼了命也要還女兒清白。
可那些逼死郝玉姑的人自然要百般阻撓。
隨即,郝大郎就被誣陷盜竊財物關(guān)進了大牢,沒幾天就死在了里頭。
郝玉姑的尸身也已腐爛,不得不下葬。
安葬完了女兒和丈夫,白大嬸一咬牙一跺腳,決定進京告御狀。
她已經(jīng)身無分文,只能乞討著進京,足足走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到。
她挨個衙門去喊冤,可十次有八次都被驅(qū)趕。
偶爾會有人問問她詳細(xì)的情形,可是一聽說郝玉姑已經(jīng)死了,時間又過去那么久,且經(jīng)手此案的官員大都調(diào)離原職,便都搖著頭說無能為力。
白大嬸來京城整整兩年,心也漸漸死了。
今年三月她在街上討得幾文錢,便用這錢請了個寫狀紙的先生,為她寫了幾份狀紙,述說冤情。
那天是她女兒玉姑的忌日,他將那些壯志當(dāng)眾撒了,然后便投河自盡。
卻被經(jīng)過這里的林晏主仆救了上來,因為頭被河中的石頭磕破,血流不止,情形十分兇險。
雷鳶因為有治外傷的經(jīng)驗,便上前施救,白大嬸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等到白大嬸醒來之后,雷鳶等人方才從她口中知道了這段冤情。
林晏毫不猶豫地應(yīng)允幫白大嬸翻案,此后便是不停地奔走,如今終于有了確切消息,案子要重審了。
說實話,雷鳶從心里敬佩林晏。
年輕氣盛,一股熱血沖動之下誰都能說下豪言壯語。
可真要身體力行,屢次碰壁,依然能百折而不撓的,還真沒有幾個。
這件事她雖然沒有參與過多,卻也一直關(guān)注著。
林晏能憑一己之力讓大理寺重審此案,自開國以來,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姑娘,那尋尸的告示還貼著,到現(xiàn)在也沒人認(rèn)領(lǐng)?!钡鹊轿堇镏皇O吕坐S和豆蔻的時候,豆蔻悄悄地向雷鳶說,“過去這么久了,應(yīng)該查不到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