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躲開門房手里的雨傘,“我不用打傘,收起來吧?!?/p>
門房將傘收起,小心翼翼的回話,“表姑娘的母親今日來拜訪,已經(jīng)待了半日?!?/p>
春曉腳步停下,側頭看向門房小廝,小廝再次回話,“還帶著個少年前來?!?/p>
前院,田文秀面帶譏諷,“你我母女多年,我只見過你冷情,今日才知道,你臉皮厚的堪比城墻。”
方氏凍得瑟瑟發(fā)抖,指著不孝的女兒,“我再怎么不慈也是你的生身母親,大雪天,你竟然連炭盆都不放,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冷血的孩子?!?/p>
“彼此彼此,我身體流淌著您的血,我又怎會是個好人?”
田文秀一點都不冷,披著毛皮的大氅,懷里抱著剛更換過的暖手爐,手邊是熱茶,就連腳下都是暖腳的炭箱。
方氏磨著牙,好幾次想帶兒子走,最終忍了下來,“你表妹何時回來?”
田文秀驚訝的用帕子擋住嘴,“你說什么昏話?圣上見表妹,哪里是表妹說走就能走?也是,你只是一個無用的七品官之妻,什么都不懂,我也能理解,只是下次莫要再說惹人發(fā)笑的話。”
方氏被氣的倒仰,“你,你這個逆女。”
田文秀翻白眼,她要不是想折騰方氏,早就讓人攆走她,不過,田文秀冷笑一聲,方氏真像方家人,虛偽又薄涼。
春曉站在門外聽了一會,眉眼帶著笑,今日表姐出了不少惡氣。
春曉推開門走進待客廳,田文秀放下暖手爐,幾步跑到門口,有些埋怨的道:“怎么也不打把傘?”
說著親自動手幫春曉抖雪,又喊外面的小廝,“還不送炭盆進來?!?/p>
春曉任由表姐拉著坐下,笑著道:“雪花落在衣服上又不會立刻化水,就沒打傘。”
田文秀將手里的暖手爐塞給表妹,“暖暖手?!?/p>
春曉的手其實不涼,她的血氣足,渾身往外冒著熱氣,卻也沒拒絕表姐的好意,她在給家人庇護的時候,也希望被家人關心。
方氏幾次想插話都被田文秀打斷,方氏氣的擰緊了帕子。
小廝將炭盆端進來,又送上熱茶水和點心,都是春曉喜歡的點心,田文秀催著春曉用些墊墊肚子。
方氏在春曉吃點心的時候,站起身上前一步,聲音不自覺帶上一些討好,“你就是春曉,還真像你娘,我一想到你娘不知受了多少苦,我這心里就難受的緊。”
春曉咽下嘴里的桂花糕,一言難盡的開口,“我更像我爹?!?/p>
田文秀嗤笑一聲,眼底戲謔,“姑姑嫁給姑父可沒受過苦,現(xiàn)在姑姑更是五品的將軍夫人,瞧我,忘了你后嫁的男人才七品,你不懂五品夫人的肆意生活?!?/p>
方氏僵硬著面容,在田家時,她就嫉妒小姑子,為何公爹一路高升,明明自己爹爹是京城人,結果還不如布衣出身的公爹,害得她也要處處伏低做小,時刻捧著小姑子。
后來和離歸家,她再嫁又是官身,沒少感慨小姑子悲慘的命運,西寧那么野蠻的地方,如花似玉的小姑子一定受盡磋磨沒好下場。
結果小姑子不僅被相公捧著,現(xiàn)在還成了將軍夫人,女兒更是厲害,老天真是不開眼。
春曉什么人,她能將圣上的心思猜透,更不用說方氏,側過頭看向表姐,“氣可出夠了?”
田文秀清楚表妹已經(jīng)不耐煩,笑著點頭,“嗯?!?/p>
春曉端起茶杯,“時辰已經(jīng)不早,不送?!?/p>
方氏難堪的漲紅臉,楊春曉眼底的漠視,讓她心里生起火氣,“我再怎么也是你曾經(jīng)的長輩,當年田家流放,我也受到了牽連。”
春曉聽的笑了,瞇著眼睛,“你沒享受田家的好處?結姻親就該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田家已經(jīng)足夠仁義沒拖方家下水,你們苛待表姐,田家也沒繼續(xù)追究,怎么?你今日來是想跟我算賬?”
方氏驚覺楊春曉突變的氣勢,剛才還慵懶的姑娘,現(xiàn)在雖然笑瞇瞇,氣勢卻鋒利的能傷人,方氏忍不住后退兩步。
一直沉默不語的嚴青開口道:“母親一時失言,嚴青代母親向楊姑娘賠個不是?!?/p>
春曉沒看開口的少年,繼續(xù)盯著方氏,“你今日來有什么目的?”
方氏心臟咚咚直跳,發(fā)熱的腦子清醒幾分,“聽聞六皇子在你宅子住,嚴青的學識不錯,可以成為六皇子的陪讀?!?/p>
相公有心讓兒子入贅楊家,她不愿意,她到嚴家只生下一兒一女,兒子是她的全部,思來想去,六皇子的伴讀是個好去處,未來能有個好前程。
田文秀被氣笑了,“呵,您還真是敢開口,誰給你的底氣?”
六皇子再不受重視,那也是皇子,嚴家呢?一個七品官的兒子,成為六皇子的伴讀?方氏怎么敢癡心妄想?
方氏沒理女兒,她有自己的理論,“嚴青是文秀的親弟弟,也算是自己人,現(xiàn)在春曉是六皇子的師父,安插自己人有什么不對?”
田文秀呸了一聲,“要用人也該是田家人?!?/p>
方氏開口后,越說越順,“田家男嗣的年齡都太大,嚴青的年齡正合適?!?/p>
她的語氣十拿九穩(wěn),她不信楊春曉不想影響六皇子,自己人用著才安心。
然而,春曉從未想過往六皇子身邊放任何人,六皇子多智近妖,她只需要做好師父就可,過多的動作只會將六皇子越推越遠,讓剛建立的信任徹底崩塌。
春曉站起身,“我要說明兩點,第一,我和你只是陌生人,第二,六皇子和我最討厭被人當跳板。”
見方氏變臉,春曉輕笑一聲,“想要算計我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莫要招惹我?!?/p>
說完,春曉抬步離開大廳,田文秀眼底譏諷,“收一收你眼底的算計,莫要再做白日夢。”
呵,方氏想利用表妹培養(yǎng)自己兒子,竟然連一點好處都不帶,還端出一副為表妹好的樣子,真讓人作嘔,她胃里不斷的翻騰,有被方氏惡心到。
方氏咬著牙,“你和嚴青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們是親姐弟。”
田文秀面帶譏諷,“我只有一個親哥哥,看在你我有血緣關系,給你一句忠告,莫要招惹表妹?!?/p>
小廝已經(jīng)守在門口,大有方氏不離開,就要動手的意思。
方氏被氣的不行,卻也不敢真的鬧起來,楊春曉不識好人心,她一個女子再得圣上看重又如何?還能像男子一樣當官?
最后還不是靠男子,她兒子好,未來不也是楊春曉的依靠?
后院,春曉沒急著進屋子,站在院子里欣賞雪景,她不在意方氏,因為像方氏的人太多,她在想圣上給她機會,她能得幾品官身?
其實春曉有想過通過科舉,遺憾的是這是條死路,哪怕圣上愿意單獨為她開辟一個單間,世家和文臣也會想盡辦法毀掉她,真進入考場,她就是甕中的鱉。
春曉又想到六皇子瑾煜,忍不住笑出聲,開始圣上拿六皇子當工具人,方便她出入皇宮,結果事態(tài)的發(fā)展不受控制。
六皇子這個工具人沒了用處,她徹底站在滿朝文武面前。
春曉摩挲著袖袋里的令牌,這塊令牌不僅能夠進宮,還能調動五十人的侍衛(wèi),圣上還真是舍得。
所以她的官職一定不會是末流的八九品!
晚上,六皇子知道方氏愚蠢的言論,非要和春曉一起用晚膳,“幸好當初和離,否則,方氏跟去西寧也不會消停?!?/p>
他很看好田家,師父沒時間等田家成長,他有時間。
春曉默默盯著瑾煜面前的魚糕,一把將盤子端到自己面前,這是她最近的心頭好,誰也不能和她搶。
六皇子委屈,“我才吃了兩片。”
春曉指著魚糕,“殿下現(xiàn)在有銀錢,想吃什么自己買。”
“小氣。”
春曉都被氣笑了,“臣女小氣?殿下說說,你最近蹭了臣女多少吃用?”
這小子嘴巴也刁的很,整日蹭著她的吃食,還敢說她小氣?
六皇子賠笑,“師父不小氣,師父對我最好了。”
春曉嗯了一聲,幾口吃完一盤子的魚糕,等吃飽喝足才問,“殿下可需要伴讀?你可有什么想法?”
六皇子端著消食的山楂水,自嘲的道:“我一個無緣大寶的皇子,大臣們可不愿意送孩子給我當伴讀。”
“殿下不考慮安寧侯府?理國公府也有適齡的男孩。”
六皇子擺手,“安寧侯府好不容易退出漩渦,現(xiàn)在安安靜靜的挺好,理國公府只有大姐夫一個聰明人,其他的人腦子都不怎么靈光?!?/p>
他覺得大姐夫匯集整個理國公府的靈性,真不怪理國公府敵視大公主,哎,其實最該恨的是父皇,可惜理國公府不敢,最后只能怨恨大公主。
所以六皇子打心眼看不上理國公府其他人,至于大姐夫,他也只是看重大姐夫的腦子。
春曉問,“那就不找伴讀?”
六皇子瑾煜點頭,自嘲一笑,“父皇越來越喜怒無常,日后我繼續(xù)做弱小的皇子挺好?!?/p>
春曉滿意的點頭,“殿下能想明白甚好?!?/p>
隨后的兩日,整個朝堂皇室宗親和禮部吵翻了天,宗正寺收回權力,皇室得了好處,圣上為了讓皇室成員賣命,這一次給了許諾,只要事情辦好,襲爵的折子不會卡著。
春曉清楚朝堂還有的扯皮,又過了兩日,春曉陪著外公送孟家離開京城。
一直送到城外十里,這是春曉第一次見孟老和孟家男嗣。
孟老臨走前深深看春曉一眼,對著田外公道:“保重?!?/p>
田外公拱手,“珍重?!?/p>
他們清楚一別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田外公等馬車走遠,才回神問外孫女,“你可知孟家為何急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