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統(tǒng)帥死死抓著一陣陣抽痛的心口。
臉色肉眼可見發(fā)青發(fā)紫,眼前天旋地轉(zhuǎn)。
楊英見狀給他肩膀來了一掌,噗一聲,胸中淤血盡數(shù)吐出,強(qiáng)烈窒息感得到緩解。只見統(tǒng)帥煞白著臉,字字啐血:“你欺人太甚?!?/p>
沈棠根本不鳥他一下。
提醒楊英:“勝眉,下次不用這么快。”
自己就沒想著此人能活著,要是老東西一口氣提不上來血管爆了、氣死了,那就很省心了。楊英道:“此人在中部盟軍地位不低,不如嚴(yán)加拷打,讓他交代他知道的?!?/p>
此人肯定知道不少盟軍的作戰(zhàn)機(jī)密。
不知這些,也該知道盟軍都有什么高層。
若能善加利用,對己方也有益處。
統(tǒng)帥聞聽此言冒了一額頭冷汗,他知道沈棠想自己死,卻沒想到對方恨自己到這個份上。他嘴硬:“呵,爾等有什么腌臜招數(shù)盡管使出來,老夫即便粉身碎骨也不可能吐露半個字。沈幼梨,你倒行逆施不會有好下場!”
“倒行逆施?”沈棠錯愕地指了指自己,險些被老東西逗笑了,“你在說我嗎?”
做夢都沒想到這個詞會用在她身上。
說得好像她才是小說反派,老東西是被大反派折磨的倒霉炮灰:“嘖,帶下去。既然你這么有信心,那我也要尊重你風(fēng)骨。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粉身碎骨渾不怕!”
沈棠用劍鞘挑著統(tǒng)帥下巴,笑容冰冷。
她沒打算讓此人活著,自然也沒打算讓他活著在康國大營過明路。沈棠不想起居注多一筆她嗜殺的記錄。一切流程在這里偷偷走完,自己帶著這些人尸體回去交差就行。
“遵命!”
一個能干出夜逃的統(tǒng)帥,骨頭能有多硬?
沈棠招呼其他人繼續(xù)燒烤,專注看著羊肉串在火上滋啦冒油,待火候差不多了,興致勃勃撒上調(diào)料:“別吃光,留個幾串給季壽?!?/p>
刑部尚書親自出手,別說一個沒什么骨氣的活人,即便是死人都能開口!伴隨著凄厲瘆人的慘叫,沈棠小口氣吹涼羊肉串。僅一刻鐘功夫,康時便皺著眉單手拖人回來。
“沒問出來?”
康時道:“太順利了?!?/p>
看著狼狽不堪的統(tǒng)帥,她哂笑:“這正常,他現(xiàn)在可不是威風(fēng)八面的武者高手?!?/p>
武者一旦被人封禁丹府,失去了依仗的武氣,本質(zhì)上就成了肉身更耐造的普通人。
心智不堅(jiān)定,根本撐不住言靈刑訊。
沈棠居高臨下掃了一眼精神崩潰求饒的盟軍統(tǒng)帥,玩味問:“你想不想要活著?”
統(tǒng)帥忍著靈魂上的割裂劇痛:“想!”
沈棠上身前傾:“爬過來。”
年輕主君這三字直接將空氣都干沉默。
秦禮默默閉上眼。
暗暗慶幸起居郎不在是好事。
鼻涕眼淚血漿糊臉上的統(tǒng)帥并未多做遲疑,居然真的四肢著地一步步爬來。秦禮等人警惕盯著對方,生怕此人會突然對沈棠發(fā)難暴起。事實(shí)證明,他們的警惕很有必要。
就在此人爬到沈棠腳下,正低下頭顱用額頭輕觸沈棠腳背之時,他眼底閃過兇色!
燃燒丹府直接拼命!
橫豎都是死,乞討就失去了意義!
可他沒想到會有一把劍毫不拖泥帶水洞穿他丹府,丹府武膽被刺穿的瞬間,他臉上都是不可置信。沈棠聲音從頭頂傳進(jìn)他耳朵:“我最討厭自作聰明的蠢貨,希望你別上封神榜,否則我半夜起來都要罵兩聲老天爺?shù)摹!?/p>
她稍作用力就將長劍從他身體拔出。
沈棠咬了口溫度剛剛好的羊肉串:“這人,首級割下,其他,一個不留清理掉!”
此處山坳離康國不近,但剛才的動靜太大,直接驚動夜巡兵馬。沈棠遺憾看著還沒烤完的羊肉串:“好東西別浪費(fèi)了,送后勤?!?/p>
值守武將率兵過來的時候嚇出一身汗。
“末將救駕來遲?!?/p>
本以為是敵兵的夜襲行動,沒想到會撞上自己人,連自家主君都在。幸好主君等人沒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自裁都無法謝罪。
沈棠道:“你來得挺及時了?!?/p>
她真正想說的是可以不用來這么快。
回營的時候,沈棠消食差不多,久違的困意涌上心頭。她沒有倒頭就睡,而是從角落扒拉出所謂的封神榜,視線直接落到末尾。見榜單上沒有冒出新文字,這才安心了。
說實(shí)話,她不介意熟面孔出現(xiàn)在所謂的封神榜,縱使有天大的恩怨情仇也都在生前理清楚了,人死債消,追債也不能跟死人追。
但,中部盟軍某些個毒瘤,她不喜歡。
沈棠打了個哈欠,將封神榜隨便卷了卷塞回角落,兩下踹飛腳上木屐,倒頭就睡。
不多會兒帳內(nèi)就響起輕微鼾聲。
一夜無夢至天明。
康國大軍天不亮就跟石堡擂鼓叫陣,陣前懸掛出黑壓壓人頭,占據(jù)C位的就是那位盟軍統(tǒng)帥。按照正常情況,主帥帶頭夜逃,石堡守軍就該氣勢如山倒,能逃則逃。怪異的是叫陣之人喊得嗓子都啞了,石堡那邊沒有一點(diǎn)動靜。蘇釋依魯想到沈棠昨夜的話。
心中嘀咕:【莫不是人都死光了?】
昨晚碰見的那群逃兵是碩果僅存的活口?
他派人向沈棠請示,希望能強(qiáng)攻一回。
不多時,中軍回復(fù)一字——
【可!】
蘇釋依魯摩拳擦掌。
他沖褚杰吆喝道:“一起上!”
大軍毫無懸念沖垮了敵軍的軍事防御,殺到這邊,蘇釋依魯才看到敵方防御陣線后方還有些活人。這些活人望風(fēng)而逃,丟盔棄甲,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隨著一陣陣密集爆炸響起,石堡城門被暴力轟開,惡臭撲面而來。
看清石堡內(nèi)畫面,不止蘇釋依魯,連一眾先鋒兵卒也停下步伐。眾人雖未嘔吐,但從瞬間煞白的臉色也能看出,畫面沖擊力很大!
骷髏如山,骸骨如海。
人皮頭發(fā)沾著爛肉與排泄物黏了一地。
不是百千尸體,而是成千近萬!
沈棠一收到消息就趕了過去,胯下摩托不安地打著響鼻,很不情愿跨出步子。蘇釋依魯已經(jīng)命人去清理石堡,一具具被剃掉皮肉只剩高度腐敗內(nèi)臟的尸體被抬了出來……
剩下的活口各個骨瘦如柴,神情麻木。
蘇釋依魯還在石堡后勤處發(fā)現(xiàn)橫七豎八疊了一丈多高的尸體堆,陶罐裝滿了還未處理完的肉干脂肪。這個季節(jié)本就燥熱悶濕,蚊蠅蛆蟲已爬滿每寸磚石,讓人無從下腳。
“老子打了這么多年仗……”
蘇釋依魯感覺五臟六腑都在造反。
論兇殘,被康國打服之前的十烏當(dāng)仁不讓,可謂是野蠻代名詞。不提其他人,就連蘇釋依魯也沒少用戰(zhàn)利品頭顱制成的酒器飲酒。
饒是如此,看到石堡景象也作嘔。
褚杰對他面無表情,扭頭對褚曜溫情脈脈,關(guān)心遞出水囊:“喝點(diǎn)清水壓一壓?!?/p>
褚曜忍著惡心:“不必?!?/p>
石堡上下,活口僅有千余。
這千余人各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
根據(jù)他們的交代,石堡還未真正斷糧,上面的人就開始拿普通士卒開刀。一開始是宰殺一切能吃的,之后才是人。也有人試著反抗,下場卻被暴力鎮(zhèn)壓,殺了充當(dāng)軍糧。
普通士兵不得不在當(dāng)逃兵與當(dāng)軍糧間做選擇,有人幸運(yùn)逃離了烈獄,運(yùn)氣差的都被做成了軍糧。武膽武者的食量可比普通兵卒大得多。自然,他們軍糧的消耗速度也快。
除了逃走的幾千人,只剩這么些活口。
褚杰來試探沈棠的口風(fēng):“主上,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置?是像昨夜一樣,還是?”
殺了,還是留著?
沈棠揉著眉心:“他們之中可有將領(lǐng)?”
“有一個?!?/p>
“帶過來。”
被帶過來的人是個眼眶深深凹陷的中年男人,本該魁梧的身板單薄嚇人,反觀昨夜碰見的那群逃兵只是外形狼狽,氣色倒是紅潤。
他看到沈棠就露出嫌惡之色。
不是恨,而是嫌惡。
沈棠:“我與你有仇?”
“成王敗寇算不上仇,只是沒想到西北人人歌頌的所謂仁主也是披著人皮的惡鬼,讓人失望。”中年男人說話虛弱,唇瓣干得起皮龜裂,明顯是長久沒進(jìn)食,靠著丹府武氣勉強(qiáng)維持肉身運(yùn)行,蘇釋依魯將刀架在他脖子上,無聲威脅,中年男人挺直脊梁,喘氣如牛,聲音嘶啞,“再怎么威脅,老子也不會改口!”
“吃人的不是我,你該恨的也不是我?!?/p>
“可你敢說自己全然無辜?”中年男人梗著脖子,“你敢說你沒故意困死吾等,沒故意逼迫吾等自相殘殺?沈國主,你心知肚明!”
不肯接受投降就是一種逼迫。
在他看來,紛爭可以提早結(jié)束。若能早個半月,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命喪同類之口!
沈棠:“我知,但我問心無愧。”
中年男人瞳孔震顫,仿佛世界觀在崩塌。
他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閉目等死。
從沈幼梨種種行為來看是想趕盡殺絕的,他也不是戰(zhàn)場新人,深知敵人一旦起了殺心就不可能是三言兩語求饒能扭轉(zhuǎn)的。與其丑態(tài)百出讓人看了笑話,不如痛快點(diǎn)求死。
康國對中部盟軍有著超乎尋常的狠辣!
“將這批戰(zhàn)俘送去采礦,十年不得自贖?!鄙蛱淖罱K還是心慈手軟放了他們一馬。
中年男人驚愕:“你不殺?”
直到被帶下去他還是有些懵。
不敢想能死里逃生。
蘇釋依魯反而有些不樂意:“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若是此人記恨,以后……”
沈棠:“以后他就沒記恨的理由了。”
她補(bǔ)充:“畢竟是老弱?!?/p>
除了這名中年男人還有點(diǎn)兒微弱實(shí)力,其他俘虜都是普通兵卒,他們沒有被宰殺制作成軍糧純粹是運(yùn)氣好,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蘇釋依魯聞言只是鼻尖一哼。
沈幼梨不對老弱下手才是個天大的笑話,她要是干不出這事兒,當(dāng)年十烏被她掃蕩的十幾個部落怎么說?每個部落可都是殺干凈了的!不過,現(xiàn)在翻這些舊賬也沒意義。
放在同樣位置,他只會做得更干凈。
他還嫌棄沈幼梨心慈手軟呢。
沈棠:“……”
老對手當(dāng)君臣就這點(diǎn)不好,彼此過往都知道一清二楚,指不定哪天就開始翻舊賬。
將二人動靜看在眼里的褚杰:“……”
天殺的!中部盟軍派來揄狄山脈的數(shù)萬精銳死的死,死的死,算上逃兵以及千余俘虜,最后活口不足萬人。褚杰不懂這樣的死亡比例,怎么就跟心慈手軟四個字沾邊了?
康國兵馬用了三天功夫才將石堡整理好。
只是腐肉早就深入泥土石磚,簡單清洗根本不奏效,那股腐爛臭氣持續(xù)數(shù)載未散。
“天殺的沈幼梨!”
山脈地勢再怎么復(fù)雜崎嶇,也有幸運(yùn)兒逃出生天,總算將消息遞給中部盟軍主力。
盟軍前腳收到噩耗,后腳又收到跟曲國談判不利的消息——盡管化身烏有將他們半路截殺又毀尸滅跡,但談判說客沒有在約定時間回歸,接頭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遭了。
“她怎么處處跟吾等作對?”
盛怒之下,有人一袖子掃光桌上物件。
東西砸在地上噼里啪啦響。
“袁氏那個女人都死了,派遣去的幾大高手也折的折,降的降……眼下要對付她,怕是關(guān)內(nèi)侯之下的都不管用了……”帳內(nèi)氣氛死寂一片,但也有愣頭青喜歡迎難而上,戳穿眾人心中最焦慮的真相,“只是關(guān)內(nèi)侯、徹侯,也不是傾家蕩產(chǎn)就能請來的……”
傾家蕩產(chǎn)能弄死沈棠,在場沒人猶豫。
只是各種辦法都試過了,搖人不行,合縱連橫也不行——也不知道沈幼梨給翟笑芳灌了啥迷魂湯,這么有利于曲國的合作都不應(yīng)。
“給康國水脈下的東西可有奏效?”那是內(nèi)社封存的,擾亂天地之氣的“寶貝”。
“也不奏效?!?/p>
這個噩耗讓所有人都沉默。
他們很想知道,康國的弱點(diǎn)在哪里?
這時,角落有人哂笑:“肉體凡胎,哪有不生病的?我聽聞內(nèi)社藏有古老病種?”
一直沉默不說話的林素驀地睜眼,眼神似要?dú)⑷恕F渌朔磻?yīng)不一,但不是反對,而是遲疑:“你說的這些病種一旦散播開來,不是吾等能控制的,怕是要兩敗俱傷?!?/p>
“兩敗俱傷也好過她勝我敗吧?”